寻秦记(改编版)(卷14)


第十四卷
              
第一章、咸阳风雨
  项少龙细察单美美送至唇边的半杯美酒,却看不出任何异样情状。他才不信
药末可以不经搅拌而遇酒溶解,只是在这古时代油灯掩映的暗光下,根本难以看
清楚酒内的玄虚。他旋即放弃了借揭发这杯毒酒来对付管中邪。非是此事不可行,
因为只要抓住单美美,就不怕她不供出在後面主使的是管中邪。问题是那等若和
吕不韦公然撕破脸皮,失去了一直以来尔虞我诈的微妙形势。
  只要想想吕不韦仍有七、八年的风光日子,就知这做法如何不智。假设此事
牵连到嫪毒身上,那就更复杂了。同时想到假若自己能诈作喝了这杯毒酒,那管
中邪和莫傲将再不会另定奸计陷害自己,事後还会疑神疑鬼,以为自己不畏毒酒,
又或单美美没有依命行事,瞎自猜疑,岂非更妙。这些想法以电光石火的高速掠
过项少龙脑际,心中已有定计。
  项少龙一手取过毒酒,另一手挽着单美美动人的小蛮腰,哈哈笑道:「美美
小姐须再喝一口,才算是喝了半杯。」身子背着归燕和下席的管中邪诸人,就要
强灌单美美一口酒。单美美立时花容失色,用力仰身避了开去,惊呼道:「项大
人怎可如此野蛮哩!」
  项少龙趁机松开搂着她腰肢的手,单美美用力过度,立时倒在蓆上。趁对席
的昌平君等人注意力全集中到单美美身上时,项少龙手往下移,把酒泼在几下,
又藉把这蛇蠍美女扶起来的动作,掩饰得天衣无缝. 单美美坐直娇躯,惊魂甫定,
说不出话来。项少龙大笑道:「累小姐跌倒,是我不好,该罚!」举杯诈作一饮
而尽.
  对面的昌平君叹道:「原来项大人这麽有手段,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美美小姐
肯当众在蓆上乖乖的躺下来。」场内自是又爆起一阵笑声。项少龙放下酒杯,只
见单美美诈作娇羞不胜地垂下头去,免得给人看破了她内心的惊惶,神情微妙之
极.
  左边的归燕又为他斟酒。管中邪笑道:「项大人若能忍一时之痛,今晚说不
定可得到美美小姐另一次躺下来的回报哩!」昌平君兄弟又一阵哄笑,诸女则扮
出娇羞样儿,笑骂不休。项少龙探手再搂紧单美美柔软的腰肢,把酒送至她唇边,
柔声道:「这一杯当是陪罪好了!」
  单美美仰起香唇,神色复杂地望了他一眼,默默的把整杯酒喝了。众人轰然
叫好。另一边的归燕不依道:「项大人竟厚此薄彼呢!」项少龙见管中邪没有生
疑,心中大喜,道:「我这人最是公平,来!让我侍候归燕姑娘喝酒。」
  昌文君怪叫道:「喝酒有啥意思,要嘴对嘴喂酒才成。」归燕一声嘤咛,竟
躺到他腿上去,一副请君开怀大嚼的诱人模样,幸好没有压着後侧的伤口。
  项少龙眼前腿上虽是玉体横陈,心中却没有很大的波动,一来心神仍在单美
美和管中邪身上,暗察他们的反应;另一方面总认为归燕只是奉命来讨好自己这
京城军警首长,曲意逢迎,尽是虚情假意。归燕的姿色虽比不上单美美,但众女
中只有侍候管中邪的杨豫可与她比拚姿色,占占她便宜亦是一乐。於是衔了一口
酒,低头吻在归燕的香唇上,度了过去。
  归燕娇喘细细,熟练合作地喝下去,如此仰身喝酒并不容易,可真亏了她呢。
在众人怪笑喝采下,项少龙正要退兵时,给归燕双手缠个瓜葛紧连,香信暗吐,
反哺了半口酒过来。项少龙不由涌起销魂滋味,放开怀抱,也运舌相迎,享受一
番後,才与玉颊火烧的归燕分了开来。昌平君等鼓掌叫好。
  归燕娇柔无力地靠近了他,媚态横生道:「项大人今晚不要走好吗?奴家包
保你腿伤不会加剧。」由於她是耳边呢喃,这两句话只有另一边的单美美听到,
後者神情一黯,垂下螓首,显是因项少龙「命不久矣」,而自己则是杀他的凶手。
  项少龙吻了归燕的粉颈,笑道:「这种事若不能尽兴,徒成苦差。」又探手
过去搂着单美美的纤腰,故作惊奇道:「美美小姐是否有甚麽心事呢?」
  单美美吃了一惊,言不由衷地道:「项大人只疼惜燕姊,人家当然心中不快
了。」管中邪忙为单美美掩饰道:「项大人能使我们眼高於顶,孤芳自赏的美美
小姐生出妒意,足见你的本事,今回轮到我等兄弟们妒忌你了。」
  项少龙暗骂谁是你的兄弟时,昌文君笑道:「这另一口酒项大人绝省不了。」
项少龙暗忖一不做二不休,逗逗这凶手美人也好。遂衔了另一口酒,俯头找上单
美美的樱唇,度了过去,事後仍不放过她,痛吻起来,陈仓暗渡中,以二十一世
纪五花八门的接吻方式,对她极尽挑逗的能事。
  单美美原本冷硬的身体软化了,生出热烈的反应。项少龙心中暗叹,知道在
这种异乎寻常,又以为自己命不久矣的刺激下,单美美心中歉疚,反动了真情。
唇分後,单美美眼角隐见泪光,显见她以毒酒害他,亦是迫不得已。
  项少龙反不想急着离去,怕人发觉几下未乾的酒渍. 这时归燕又来缠他,项
少龙灵机一触,诈作手肘不慎下把仍有大半杯的酒碰倒蓆上,盖过了原本的酒渍
. 一番扰攘後,单美美出乎众人意外的托词身体不适,先行引退。少了这最红的
姑娘,昌平君两兄弟兴致大减,项少龙乘机告辞.
  归燕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把他直送到大门停泊马车的广场处,千叮万嘱他
定要回来找她,又迫他许下诺言,才肯放他到昌平君的马车上。忽然间,项少龙
亦有点爱上了这古代的「黑豹酒吧」了。
  回到衙署,见到值夜的滕翼,说起刚才发生的事,後者也为他抹了把冷汗。
滕翼叹道:「我们的脑筋实在不够灵活,总在想莫傲的奸谋是在田猎时进行,岂
知竟在今晚暗施美人计,若能知道药性,少龙就可扮得更迫真一点了。」项少龙
肯定道:「毒药定是在田猎後才发作的。」
  滕翼讶道:「三弟怎麽这般有把握。」项少龙道:「图先告诉我莫傲造了一
批可在水底进行刺杀的工具,该是用来对付你和荆俊的,事後若我再毒发身亡,
那乌家就算想报复也无人可用了。」
  滕翼大怒道:「我若教莫傲活过这三天田猎之期,便改跟他的姓。」项少龙
忽然脸色大变,道:「我们一直想的都是己方的人,说不定莫傲的行刺目标包括
了鹿公和徐先在内,那就糟了。」
  滕翼吁出一口凉气道:「吕不韦没那麽大胆吧?」项少龙道:「平时该不敢
如此胆大包天,可是现在形势混乱,当中又牵涉到高陵君的谋反,事後吕不韦大
可把一切罪责全推到高陵君身上,有心算无心下,吕不韦得逞的机会实在太高了。」
  想到这里,再按捺不下去,站起来道:「我要去见鹿公,向他及早发出警告。」
滕翼道:「我看你还是先去见徐先,论精明,鹿公拍马都比他不上,他若相信我
们,自会作出妥善安排。」
  项少龙一想确是道理,在十八铁卫和百多名都骑军护翼下,装作巡视城内的
防务,朝王宫旁徐先的左丞相府去了。由於现在他身兼都卫统领,除了王宫,城
内城外都是在他职权之内。因刚才的宴会提早结束了,所以现在只是初更时分,
但除了几条花街外,其他地方都是行人绝少,只是偶有路过的车马.
  到了左相府,徐先闻报在内厅见他,这西秦三大名将之一的超卓人物微笑道:
「我早知少龙会在田猎前来见我的了。」项少龙大感愕然道:「徐相为何会有这
个想法呢?」
  徐先叹了一口气道﹕「我们大秦自穆公以来,跃为天下霸主之一。可惜东向
的出路,一直被晋人全力扼住,故只能掉过头来向西戎用兵,结果兼国十二,开
地千里。穆公驾崩时,渭水流域的大部分土地均落入我们手上。可是由那时始,
直至现在建立东三郡,二百多年来我们毫无寸进. 究其原因,与其说出路受阻,
不若说是内部出了问题. 我若强大,谁可阻拦?故这仍是个谁强谁弱的问题. 」
  项少龙对那时的历史不大了了,只有点头受教的份儿。徐先谈兴大起,喟然
道﹕「三家分晋後,我们理该乘时而起,可惜偏是那四十多年间,朝政错出常轨,
大权旁落乱臣手上,粗略一算,一个君主被迫自杀,一个太子被拒不得继位,另
一君主和母后一同被弑,沉屍深渊. 魏人乘我国内乱,屡相侵伐,使我们尽失河
西之地。」
  项少龙开始有点明白徐先的意思,现在的吕不韦正在这条旧路上走着。无论
吕不韦是否夺权成功,甚或废了小盘,最後的结果就是秦国始终不能称霸天下,
这正是徐先最关心的事。徐先长身而起,沉声道﹕「少龙!陪我到後园走走!」
项少龙心内起了个疙瘩,知他必是有秘密要事须作商量。
  明月高照下,两人步入後园里,沿着小径漫步。徐先叹了一口气道﹕「我们
秦人与戎狄只是一线之隔,不脱蛮风,周室京畿虽建於此地,只是好比覆盖褴褛
的锦衣,周室一去,褴褛依然,至今仍是民风犷野。幸好孝公之时用商鞅变法,
以严刑峻法给我们养成守规矩的习惯,又重军功,只有从对外战争才可得爵赏,
遂使我大秦无敌於天下。可是吕不韦这麽一搞,恣意任用私人,又把六国萎靡之
风,引入我大秦,使小人当道,群趋奉迎、互竞捧拍之道,这於我大秦实是大大
不利。他那本吕氏春秋我看过了,哼!若商鞅死而复生,必将它一把火烧掉。」
  项少龙终於听到在鹿公这大秦主义者排外动机外另一种意见,那就是思想上
基本的冲突。吕不韦太骄横主观了,一点不懂体恤秦人的心态. 他接触的秦人,
大都坦诚纯朴,不爱作伪,徐先、鹿公、王齕、昌平君兄弟、安谷傒等莫不如是。
比较起来,吕不韦、莫傲、管中邪、嫪毒等全是异类。秦人之所以能无敌於天下,
正因他们是最强悍的民族,配以商鞅的纪律约束,真是谁与争锋.
  吕不韦起用全无建树的管中邪和吕雄,於後者犯事时又想得过且过,正是秦
人最深恶痛绝的。小盘以严厉果敢的手段处置了吕雄,这一着完全押对了。徐先
停了下来,灼灼的眼光落到项少龙脸上,沉声道﹕「我并非因吕不韦非我族类而
排斥他,商君是卫人,但却最得我的敬重。」项少龙点头道﹕「我明白徐相的意
思了。」
  徐先摇头叹道﹕「吕不韦作茧自缚,以为害了大王,秦室天下就是他的了。
岂知老天爷尚未肯舍弃我大秦,出了政储君这明主,所以我徐先纵使粉身碎骨,
亦要保储君直至他正式登上王座。」项少龙暗吃一惊,道﹕「听徐相口气,形势
似乎相当危急。」
  徐先拉着他到一道小桥旁的石坐下来,低声道﹕「本来我并不担心,问题是
东郡民变,吕不韦派了蒙骜和王齕两人前往镇压,一下子把京师附近的军队全抽
空了,现在京师只有禁卫、都骑、都卫三军在支撑大局,形势之险,实百年来首
次见到。」项少龙皱眉道﹕「据我所知,东郡民变乃高陵君和赵将庞煖两人的阴
谋,吕不韦没有说清楚这事吗?」
  徐先脸上阴霾密布,闷哼道﹕「话虽然是这麽说,可是高陵君有多少斤两,
谁都心中有数,十个高陵君都斗不过半个吕不韦,怎会到事发时,吕不韦才猛然
惊觉,仓卒应付?」项少龙心中冒起一股寒意,嗫嚅道﹕「徐相的意思是……」
  徐先断然道﹕「这事必与吕不韦有关,只要吕不韦把奸细安插到高陵君的谋
臣内边,就可像扯线公仔般把高陵君控制在手上,制造出这等形势。」再肃容道
﹕「只要吕不韦在这段期间内,能把你和两位副统领除掉,都骑都卫两军,都要
落进吕不韦手内,那时你说会出现甚麽情况?我之所以猜到你今晚会来见我,原
因非常简单,就是假若你确非吕不韦的人,以你的才智,必会发觉不妥当的地方,
少龙明白了吗?」
  项少龙暗叫好险,要取得徐先的信任确不容易,直至刚才,徐先仍在怀疑自
己是吕不韦一着巧妙的棋子,或可说是多重身分的反间谍。有点尴尬地道﹕「多
谢徐相信任。」又不解道﹕「纵使吕不韦手上有都骑都卫两军,但若他的目标是
政储君,恐怕没有人肯听他命令。」
  徐先叹道﹕「少龙仍是经验尚浅,除非吕不韦得到了全部兵权,否则绝不会
动储君半根毛发,此乃愚不可及的举动,可是只要他能把我和鹿公害死,再把事
情推在高陵君上,那时秦室还不是他的天下吗?蒙骜不用说了,王齕这糊涂鬼在
那种情况下孤掌难明,加上又有太后护着吕不韦,谁还敢去惹他呢?」接着双目
厉芒一闪道﹕「先发者制人,後发者受制於人。吕不韦一天不死,我们休想有好
日子过,大秦则是重蹈覆辙,受权臣所陷。」
  项少龙差点呻吟起来。站在徐先的立场角度,策略上完全正确. 问题是项少
龙知道在小盘登基前,没有人可要吕不韦的命。若要不了他的命,自然是自己要
丢命了。此事怎博得过?只恨他不能以这理由劝徐先打消此意,难道告诉他史书
写明吕不韦不会这麽快完蛋吗?正头痛时,徐先又道﹕「只要政储君肯略一点头,
我可包保吕不韦活不过这三天。」项少龙叹道﹕「徐相有否想过那後果呢?」
  徐筅冷哼道﹕「最大问题的三个人,就是姬太后、蒙骜和杜壁。最难搞的还
是杜壁,吕不韦一去,他必趁机拥立成峤,若非有此顾虑,先王过身时,我和鹿
公早动手了。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王齕从中反对。所以我才希望由你说服储君,
现在他最信任的人就是少龙你了。」
  项少龙道﹕「我却有另一个想法,首先要通过滴血认亲,正式确定了储君和
吕不韦没有半丝瓜葛,其次就是杀死吕不韦手下的第一谋士,此人一去,吕不韦
便变了一只没有爪牙的老虎,恶不出甚麽样儿来,第三……」徐先挥手打断他道
﹕「你说的是否那莫傲?」
  项少龙讶道﹕「徐相竟听过此人?」徐先轻描淡写道﹕「这点能耐都没有,
如何敢和吕不韦作对。最好把管中邪一起干掉,那就更是妥当。只是现在的情况
是你在防我,我也在防你,若非公然动手,谁奈何得了对方呢?」
  项少龙知道单凭这点仍未足以打动这位智者,低声道﹕「第三就是把嫪毒捧
出来与吕不韦打对台,只要拖到储君加冕之日,吕不韦这盘棋就算输了。」徐先
雄躯一震,不解道﹕「嫪毒不是吕不韦的人吗?」
  项少龙把计画和盘托上,道﹕「我还提议储君给吕不韦安上一个仲父的虚衔,
以安他的狼子野心。」徐先深吸一口气後,像首次认识他般打量了好一会,双目
精光闪闪道﹕「说到玩手段、弄诡谋,恐怕那莫傲也要让你一点,难怪到今天你
仍活得这麽健康活泼了。」
  项少龙暗叫惭愧道﹕「幸好今晚喝少了一杯酒,否则就真不敢当徐相这句话
了。」徐先追问下,他说出了今晚所发生的事。
  徐先听罢点头同意道﹕「你说得对,一天不杀莫傲,早晚会给他害死。照我
估计,这杯毒酒该在七天後发作,孝文王当日就是喝了吕不韦送来的药汤,七天
後忽然呼吸困难窒息致死,由於从来没有一种毒药可在七天後才突然发作的,所
以我们虽觉得内有跷蹊,仍很难指是吕不韦下的毒手,当然也找不出任何证据了。
唉!现在没有人敢吃吕不韦送来的东西了。真是奇怪,当日害死孝文王的药汤,
照例曾经内侍试饮,那内侍却没有中毒的情况?」
  项少龙暗忖这莫傲用毒的功夫,怕比死鬼赵穆尚要高明数倍,要知即使是慢
性毒药,总还是有迹可寻,吃下肚後会出现中毒的徵兆,那有毒药可在吞入腹内
後七天才使人毒发呢?尽管在二十一世纪,恐怕亦难以办到,除非毒药被特制的
药囊包裹着,落到肚内黏在胃壁处,经一段时间後表层被胃酸腐蚀後,毒药才泻
逸出来,致人死命。想到这里,心中一动,恨不得立即折返醉风楼,查看一下自
己把毒酒泼下处,会否有这麽一粒包了某种保护物的毒药。
  徐先见他脸色忽晴忽暗,问道﹕「你想到甚麽了?」项少龙道﹕「我在想如
何可请求徐相暂缓对付吕不韦呢?」
  徐先笑道﹕「我徐先岂是徒逞勇力的莽撞之徒,少龙既有此妙计,我和鹿公
就暂且静观其变。不过假若你杀不死莫傲,便轮到我们动手对付吕不韦了,总好
过给他以毒计害死。」项少龙拍胸口保证道﹕「给我十天时间吧!说不定我可以
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教他死得不明不白哩!」徐先愕然瞪着他,一时说不
出话来。
              
第二章、夜探青楼
  项少龙灵巧地翻过高墙,落到醉风楼的花园里. 这时刚过了二更天,醉风楼
主楼之後的七、八座院落,仍是灯火通明,笙歌处处。项少龙好一会才辨认出管
中邪刚才招呼他的那座雅院,只见仍是灯光灿然,不禁叫起苦来,同时亦心中奇
怪,难道他走後,又用了来招呼另一批贵客吗?好奇心大起下,他借着夜色和花
草树木的掩蔽,无声无息地窜了过去,到了近处时,骇然伏下,心儿忐忑狂跳。
原来正门处有一批大汉在守护着,其中几个赫然是吕不韦的亲随.
  难道是吕不韦来了吗?留心细看去,只见院落四周都有人在巡逡守卫,严密
之极. 这当然难不倒他这懂得飞檐走壁的特种战士。察看了形势後,他选了院落
旁的一棵大树,迅速攀了上去,再射出索钩,横度往院落人字形的一边瓦面上,
才小心翼翼,沿索滑到了檐边,探头由近檐顶的通风口朝内望去。
  一瞥下立时魂飞魄散,手足冰寒,差点由屋顶掉了下来。只见灯火通明的大
厅里,站了管中邪、莫傲、醉风楼的楼主伍孚,归燕和单美美五个人,正在研究
被移开了长几下地蓆上的酒渍. 伍孚叹道﹕「莫先生确是奇谋妙算,先教我赠项
少龙以宝物,好教他不起提防之心,又使他以为下手的是我们的好美美,谁知要
他命的却是我们的归燕姑娘。」
  管中邪道﹕「对莫兄的高明,我管中邪是没话说的了。最妙是这小子还以为
自己逃过大难,再不起防范之心,确是精采绝伦。」这时大门洞开,吕不韦春风
满脸,神采飞扬的走了进来。在项少龙瞠目结舌,全身血液差点冰凝之下,单美
美乳燕投怀的扑入了吕不韦怀内去,娇声道﹕「美美为吕相立了大功,吕相该怎
麽赏人家哩!」
  吕不韦的手由她的纤腰落到了她的隆臀上,大力拍了两记,邪笑道﹕「那就
让我今晚好好酬劳你吧!」莫傲则伸手搂着归燕道﹕「吕相莫忘了我们的好归燕,
若非靠她那条香舌,项少龙怎会中计。」
  上面的项少龙全身发麻,差点要扑下去给吕不韦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天啊!
自己的肚内竟有了随时可取自己一命的毒囊,这时代又没有开刀的手术,他项少
龙岂非死定了。吕不韦此时搂着单美美,到了那片酒渍旁,俯头细看了一回後,
哈哈大笑道﹕「任你项少龙智比天高,也要着了我吕不韦的道儿﹔却还以为反算
了我们一着,到喉咙被药液蚀开了个口儿时,还不知是甚麽一回事呢。」
  项少龙听得心中一动,燃起了希望。若药囊只是黏在喉咙处,便有取出来的
机会了。管中邪道﹕「美美姑娘的表演才精采哩,连我都差点给她骗过了。」吕
不韦俯头吻在单美美的香唇上,弄得她咿唔作声,春意撩人。管中邪伸手按在伍
孚的肩头上,笑道﹕「此事成功後,伍楼主当的这个官,必定非同小可哩!」
  伍孚欣然道谢後,又有点担心地道﹕「那东西会不会无意间给他吐出来呢?」
倚着莫傲的归燕娇笑道﹕「楼主放心好了,那东西不知黏得多麽紧,若非给他的
舌头卷了过去,奴家还不知怎办才好呢?」
  莫傲介面道﹕「这东西最不好就是会黏在杯底,否则我的小燕子就不用牺牲
她的香舌,给这家夥大占便宜了。」管中邪笑道﹕「只是占了点小便宜吧!大便
宜当然还是留给莫兄了。」一时男的淫笑,女的不依娇嗔。
  项少龙心急如焚,恨不得立时离开,想方法把那毒丸弄掉。这一着妙计确是
厉害,当时舌头交缠,意乱情迷,那想得到竟是死亡之吻。自己亦确是大意,以
为对方不知道自己识穿了单美美是他们的人,还一番造作,真要教人笑穿了肚皮。
吕不韦笑道﹕「春宵苦短,莫先生该到小燕的香闺,好好答谢美人了。」转向伍
孚道﹕「伍楼主今趟做得很好,我吕不韦必不会薄待你。」哈哈一笑,拥着单美
美去了。项少龙知道再不会听到甚麽秘密,悄悄走了。
  项少龙惨哼一声。滕翼由他张开的大口里,把弯曲了的细幼铜枝抽了出来,
尾端的小圆片上黏着一粒乌黑色的药丸,只有苍蝇般大小。旁边的陶方、荆俊、
蒲布、刘巢等人齐松了一口气,抹掉额上的冷汗。项少龙摸着被刮损了的咽喉,
说不出话来。滕翼把毒丸移到眼前,众人都俯近研看。荆俊狠狠道﹕「有甚麽方
法把这毒丸送进莫傲的喉咙里去呢?」
  项少龙清了清喉咙,沙哑着声音道﹕「这毒丸若是混在酒里,便会黏在杯底,
可是在毒死庄襄王那碗药汤里,却没有这种情况. 」陶方大喜道﹕「那即是说,
只要我们得到那条药方,当可找到其中某种药物,可以中和它的黏性,到进入喉
内才会黏着,如此一来,要毒杀莫傲再非难事了。这药方必然会留下纪录来的。」
  滕翼一震下望往项少龙,两人同时想起了图先,旋又摇头. 若图先可轻易向
莫傲下毒,早把他毒死了。蒲布颓然道﹕「就算找到那可中和这毒丸黏性的方法
也没有用,难道捧碗药汤去哄他喝下去吗?」项少龙道﹕「这事大可随机应变,
毒丸由我随身携带,再相机行事。夜了!我们尽量睡一觉好的,否则明天恐没有
精神去应付莫傲另一些阴谋诡计,二哥和小俊更要打醒十二个精神。」众人无不
同意,各自回房休息。
  项少龙回到後堂时,不由想起了纪嫣然等众娇妻,神思恍惚间,娇声呖呖在
耳旁响起道﹕「大爷回来了!」项少龙愕然望去,只见周薇和衣躺在一角地蓆处
待他回来,看样子是刚给他吵醒过来的,看她钗横鬓乱的海棠春睡後的神态,心
中大叫不妙。
  自赵妮众女送至塞外牧场後,终日与吕不韦等奸党周旋,未免节外生枝,多
生牵挂,对其他美女避之唯恐不及。对琴清如是,对嬴盈也如是。他虽答应昌平
君兄弟对嬴盈勉力而为,但却是敷衍的成分居多,绝不热心,亦自知未必斗得过
管中邪。不过都及不上眼前的周薇使他头痛。看她行事作风,显是自尊心极重和
死心眼的人,敢爱敢恨。
  幸好现在和她关系尚浅,还有转圜的余地,乾咳一声道﹕「这麽夜了,还不
回去睡吗?」周薇起身施礼後,温柔地为他脱下外袍,欣然道﹕「早睡过了,现
在不知多麽精神,陶公安排了最尾後那间房子给我,现在让小婢侍候大爷沐浴好
吗?」话完双颊早红透了。
  项少龙心中叫糟,自己已多晚没有妻婢相陪,今晚又曾偎红倚翠,挑起了慾
情,若说不想女人,只是在欺骗自己,给她这麽以身相陪,後果实不敢想像。但
如若断然拒绝,她受得了吗?幸好周薇要为他宽衣时,脚步声响。项少龙回头望
去,见来的是荆俊,大讶道﹕「小俊!有甚麽事吗?」荆俊仍以为周薇是周良的
妻子,奇怪地瞪着她。
  项少龙低声吩咐周薇退避入房後,才道﹕「甚麽事呢?」荆俊看着周薇消失
处,奇道﹕「她怎会在这里的?」
  项少龙解释了她和周良的兄妹关系後,荆俊双目立时亮了起来,嘿然道﹕
「三哥真好艳福,这周薇若非荆钗布裙,不施脂粉,艳色绝不会逊於田凤和田贞。」
项少龙心中一动,着他在一旁坐下後,笑道﹕「小俊对她似乎有点意思哩?」
  荆俊赧然道﹕「三哥说笑了,小俊怎敢来和三哥争女人?」项少龙欣然道﹕
「她并非我的女人,假设你有意思的话,不妨用点功夫,三哥我绝不介意,还非
常感激你哩!」
  荆俊大喜道﹕「嘿!让我试试看吧!说到哄女孩,我比以前进步多了。」项
少龙道﹕「此事就这麽决定,你不去休息却来找我,究竟为了甚麽事?」
  荆俊道﹕「三哥的腿还可以再出动吗?」项少龙道﹕「只要不是动手过招,
便没有问题. 你有甚麽好主意?」
  荆俊道﹕「现在离天明尚有两个多时辰,要杀死莫傲,这是唯一的机会。」
项少龙皱眉道﹕「莫傲身旁能人众多,吕不韦又在那里,怎麽下手?」
  荆俊道﹕「硬来当然不成,不过我对醉风楼的环境非常清楚,更知道单美美
和那归燕的闺房在那里,只要我们能摸到那里去,就有办法把那颗毒丸喂入莫傲
的喉咙里,然後再轻轻松松等待他毒发身亡,岂非大快人心吗?」项少龙喜道﹕
「计将安出?」
  荆俊摊开手掌,现出一截三寸许黑色树枝似的东西,得意洋洋道﹕「这是由
迷魂树采来的香枝,燃点後的烟只要吸入少许,立即昏昏欲睡,若在熟睡时吸入,
保证掌掴也醒不过来,三哥明白了吧!」项少龙沉吟片晌後,断然道﹕「你最好
通知二哥,若这麽令人快慰的事少了他,我们两个都要挨骂的。」
  凭着勾索,三兄弟悄无声息地潜入醉风楼东,躲在花丛暗处。树木掩映中,
隐见灯光。荆俊这识途老马道﹕「竹林内有四座小楼,分别住着醉风楼的四位大
阿姐,就是单美美、杨豫、归燕和白蕾,合称醉风四花,归燕的小楼位於左方後
座,只要能过得竹林这一关,就有机会摸入楼内去,若我没有记错,每座楼旁都
种有香桂树,躲躲藏藏应是易如反掌。」
  滕翼皱眉道﹕「既有吕不韦在内,防守必然非常严密,竹树更是难以攀椽,
只要有人守着竹林间的出入口,我们怎进得去?」项少龙道﹕「另一边是甚麽形
势?」
  荆俊苦笑道﹕「仍是竹林,所以这地方有个名字,叫『竹林藏幽』,只要过
得这关,莫傲就死定了。」脚步声响,两名武士提着灯笼走了过来,边走边谈笑
着。三人屏息静气,倾耳细听。
  其中一人道﹕「这四个妞儿确是花容月貌,又够骚劲,连我们的管大爷也动
了心,留宿在那杨豫的小楼里. 」另一人道﹕「听说还有个白蕾,不知她今晚是
否也要陪人,若没有的话,就由我两兄弟招呼她好了。」
  先前的大叹道﹕「你付得起渡夜资吗?何况听说纵有银,她都未必肯瞅睬你
哩!」直至他们去远,项少龙心中一动道﹕「白蕾陪的该是韩闯,说不定会有机
会。」
  话犹未已,人声由前院方向传来,其中一个隐隐认得是老朋友韩闯,还有女
子的娇笑声,不用说该是白蕾了。滕翼大急道﹕「怎样瞒过那白蕾呢?」此时一
群人已转入了这条花间小径里,领路的是两个提着灯笼的美婢,接着是四名韩闯
的近卫,然後是搂搂抱抱的韩闯和白蕾,最後是另八名亲兵。看到这种阵势,项
少龙亦是一筹莫展。
  荆俊忽地凑近滕翼道﹕「白蕾并不认得二哥的!」项少龙灵机一触道﹕「二
哥可冒充太子丹的人,韩闯刚和他喝完酒。」
  这时韩闯等刚路过他们藏身处,转上直路,朝竹林方向走去。滕翼先解下佩
剑,硬着头皮窜了出去,低嚷道﹕「侯爷留步,丹太子命小人来有要事相告。」
韩闯等整队人停了下来,近卫都露出戒备神色。滕翼大步走去,众人虽见到他没
有佩剑,仍是虎视眈眈,手握剑柄。韩闯放开了白蕾,冷冷道﹕「丹太子有甚麽
说话。」
  滕翼心知韩闯的手下绝不会任自己靠近他们主子的,远远立定,施礼道﹕
「小人龙善,乃丹太子驾前右锋将,韩侯这麽快就忘了小人吗?」龙善是当日滕
翼在邯郸时用的假名字。
  韩闯呆了一呆,醒觉过来,哈哈笑道﹕「记起了记起了!右锋将请恕本侯黑
夜视力不佳。」转身向白蕾道﹕「小蕾儿先回房去,本侯立即就来。」白蕾那会
疑心,叮咛了韩闯莫要教她苦候,偕两个丫环先去了。
  在韩闯的掩护下,三人换上他手下的外裳,无惊无险地进入了守卫森严的竹
林里,到了与归燕闺楼只隔了一棵香桂树的白蕾居所处。韩闯向三人打了个眼色,
迳自登上楼上去。白蕾的四名贴身美婢,分了两人来招呼他们。
  项少龙、荆俊和滕翼怕给小婢认了出来,早向韩闯的手下关照了,其中两人
匆匆把两婢拖了到房内去,不片晌已是娇吟阵阵,满楼春声。在韩闯布在楼外的
亲卫放哨把风下,三人先後攀上桂树,到了归燕的小楼瓦顶处。房内传来鼾声。
若论飞檐走壁的身手,项滕两人都及不上荆俊,由他觑准机会穿窗进房,顷刻後
莫傲的鼾声变成了沉重的呼吸。
  项少龙示意滕翼留在屋顶,自己翻了进去。荆俊正蹲在榻旁,向他打出一切
顺利的手势。项少龙心中大喜,窜了过去。在几头的油灯映照下,荆俊已捏开了
莫傲的大口,项少龙忙取出毒丸,以铜枝送入他的喉嘴里,肯定黏个结实後,正
要离去时,足音在门外响起。项少龙和荆俊大吃一惊,同时跨过榻上两人,躲在
榻子另一端暗黑的墙角里.
  敲门声响,有人在外面道﹕「莫爷!吕相有急事找你。」莫傲和归燕当然全
无反应。项少龙人急智生,伸手重重在莫傲脚板处捏了一记。幸好荆俊的迷晕香
只够让莫傲昏上一阵子,莫傲吃痛下,呻吟一声,醒了过来。那人又唤道﹕「莫
爷!」
  莫傲刚醒过来,头脑昏沉地道﹕「甚麽事?」叫门的手下道﹕「吕相刚接到
了紧急消息,刻下正在楼下等候莫爷。噢!吕相和管爷来了。」
  项少龙和荆俊暗叫不妙,却苦在莫傲已坐了起来,想冒险逃走都办不到。幸
好吕不韦的声音在门外道﹕「我们在外厅等你。」莫傲推了推归燕,见她毫无反
应,在她雪白的胸脯捏了一把,才起身穿衣,脚步不稳地推门外出。今次轮到项
少龙和荆俊两人喜出望外,忙蛇行鼠步到了房门处,贴耳偷听。
  吕不韦首先道﹕「刚接到消息,短命鬼项少龙竟去了找徐先,商量了整个时
辰,才返回乌府去。哼!莫先生认为他们会弄些甚麽阴谋出来呢?」莫傲显然因
曾受迷魂香的影响,脑筋远及不上平时灵活,呻吟道﹕「不知是否因太高兴下多
喝了点酒,我头有些痛。」
  管中邪道﹕「莫兄先喝杯解酒茶,定定神就没事的了。」接着是斟茶递水的
声音,听声息,外面应只有吕不韦、莫傲和管中邪三人。
  好一会後,吕不韦道﹕「莫先生能否肯定那狗杂种会在最後一天晚猎时才毒
发呢?没有了高陵君袭营的掩饰,任谁都会猜到是我们动的手脚了。」莫傲舒了
一口气,道﹕「吕相放心,我曾找了十多个人来作实验,保证时间上不会出差错
. 」
  管中邪笑道﹕「没有了项少龙,他们必然阵脚大乱,而我们则是准备充足,
到时我们先护着储君和太后渡河,等轮到鹿公和徐先时,就弄翻木桥,再在水底
把他们刺杀,乾手净脚,谁会怀疑我们呢?」吕不韦道﹕「最怕是徐先和项少龙
等先发制人,提前在这两天内动手,我们就要吃大亏了。」
  莫傲胸有成竹道﹕「放心好了!一天没有弄清楚高陵君的虚实,他们那敢动
手,以免徒便宜了高陵君。谅他们的胆子仍没有这麽大。」吕不韦道﹕「现在最
头痛就是政儿,他似是一点都不知道自己乃是我吕不韦的亲生骨肉。唉!都是朱
姬那贱人不好,我多次催她去和政儿说个清楚,她都一口拒绝了。又不肯接受封
我为摄政大臣的提议,哼!嫪毒恁地没用,连这些小事都办不到。」
  管中邪道﹕「我看关键处仍是项少龙,有了他,太后就不用完全倚赖吕相了。」
莫傲哑然失笑道﹕「我忽然想出一计,既可讨太后欢心,使她接受封吕相为摄政
大臣,又可掩人耳目。」
  正在门内偷听的荆项两人好奇心大起,暗忖这莫傲果是诡计多端。吕不韦大
喜追问。莫傲笑道﹕「只要让太后知道吕相和项少龙再无嫌隙,就可消除了她心
中疑虑. 所以只要化解了她这个心结,她对吕相自会言听计从了。」管中邪微带
不悦道﹕「莫兄不是又要娘蓉佯作嫁给项少龙吧!」
  莫傲失笑道﹕「管兄不是要和一个只有三天命的人争风呷醋吧!」接着压低
声音道﹕「吕相明天可请太后亲自宣布三小姐和项少龙的婚事,同时把吕相封为
摄政大臣﹔把这两事合而为一,等若明示太后只要肯让吕相坐上此位,就拿最疼
爱的女儿出来作为保证项少龙的安全,在这种情况下,太后为了项少龙,自然会
让步的,当然还要着嫪毒下点工夫。」
  室内的项少龙到这刻仍未弄得清楚摄政大臣和宰相有何分别,但照想该是进
一步削去小盘的自主权了。管中邪再没有出言反对。吕不韦欣然道﹕「这确是妙
计,中邪!由你对娘蓉做点工夫吧!这妮子最听你的话,上趟你教她来大闹一场,
她的表演真是精采绝伦了。」室内的项少龙这才知道吕娘蓉进来大吵大闹,破坏
婚议,竟是有预谋的行动,不由心中大恨。
  吕娘蓉原来是这样的一个人,自己也不用再对她有怜惜之心了。正如荆俊所
说,玩玩她也好,等若向吕不韦和管中邪各捅一刀。吕不韦道﹕「事情就这麽决
定,快天光了!」项少龙两人那敢再听下去,慌忙离去。想不到神推鬼使下,竟
得到了这麽关键性的情报。整个局势立时不同了。
              
第三章、田猎大典
  天尚未亮,韩闯被迫拖着疲乏的身体,好掩护项少龙等离开醉风楼。到了街
上,两批人分道扬镳. 回到乌府,天已微明,项少龙三人那敢怠慢,匆匆更衣,
滕荆两人先返衙署,准备田猎大典的诸般事宜,项少龙则赶赴王宫. 途中遇上徐
先的车队,被徐先邀上车去,原来鹿公亦在车内,当然是在商讨应付吕不韦的方
法了。两人虽全副猎装,却无盛事当前的兴奋. 鹿公见他两眼通红,显是一夜没
睡,点头道﹕「少龙辛苦了。」
  项少龙欣然道﹕「身体虽累,心情却是愉快的。」徐先讶道﹕「少龙一副成
竹在胸的样子,不知又有甚麽新的进展呢?」项少龙压低声音,把昨晚夜探青楼,
听到吕不韦三人阴谋与密议的事说了出来。两人大叹精采难得。
  鹿公拍腿叫绝道﹕「黏到了喉咙的毒丸都教少龙弄了出来,可见老天爷对我
大秦确是另眼相看。」徐先道﹕「既是如此,我们就依少龙之议,以嫪毒制吕不
韦,实行以毒攻毒。说真的,吕不韦治国的本领确是不错,就让他得意多几年,
到将来储君登位,再把他收拾好了。」
  鹿公道﹕「但在这期间我们须牢抓军权,用心培养人材,对付起这家夥来时,
就更得心应手了。」项少龙道﹕「小将有一建议,就是王剪。」
  徐先笑着打断他道﹕「这个不用少龙提醒,我们早留心此子,让他再历练多
点时间吧!唉!王齕老得有点糊涂了,好应由後生小子取代。」鹿公显然心情大
佳,笑语道﹕「少龙是否准备接收吕娘蓉这个女妞,好气死吕不韦和那管中邪呢?」
  项少龙失笑道﹕「为这事头痛的该是他们了。」徐先道﹕「但摄政大臣的权
势非同小可,那时他等若储君,没有他点头,甚麽政令都批不下来。」
  项少龙道﹕「徐相还记得我提过那『仲父』的虚衔吗?就拿这来骗骗吕不韦,
三天後莫傲归天,那时轮到他阵脚大乱,加上嫪毒又当上内史,吕不韦到时才知
是甚麽一回事呢。」此时车队进入王宫,三人都心怀大畅,恨不得立即过了未来
的三天,好看看恶人有恶报那大快人心的结果。
  项少龙原本沉重紧张的心情,已被轻松欢畅的情绪替代。好!就让老子拿这
些人开心一下,连鹿丹儿和嬴盈这两个靠向了管中邪的丫头也不放过,如此生命
才更多采多姿哩!
  王宫教场上旌旗飘扬,人马荟聚。有份参加田猎者,若非王侯贵族,就是公
卿大臣的亲属家将,又或各郡选拔出来的人才,人人穿上轻袍带革的猎装,策骑
聚在所属的旗帜下,壮男美女,一片蓬勃朝气,人数约在五千人间. 一万禁卫,
则分列两旁,准备护卫王驾,前赴猎场。昌平君、昌文君和管中邪三人忙个不了,
维持着场中秩序。
  项少龙离开马车後,骑上疾风,领着十八铁卫,以闲逸的心态,感受着大秦
国那如日初昇的气势。其中一枝高举的大旗书了个「齐」字,使项少龙记起了
「老朋友」田单,不由心中好笑。若吕不韦告诉田单已经收拾了他的话,田单不
但白欢喜一场,还会疏於防范,教自己更有可乘之机.
  徐先、吕不韦、鹿公等宿将大臣,均聚集在校阅台的两侧,贵客如田单、太
子丹等亦在该处,却见不到韩闯,想来他该是起程回国了。最触目的是嬴盈等的
女儿军团,数百个花枝招展的武装少女,别树一帜地杂在众男之中,不时和旁边
的好事青年对骂调笑,带来满场春意。但最惹人注意的却非她们,而是他自己的
娇妻美婢和琴清,她们没有旗帜,在数十名家将拥卫下,站在一侧,使得远近的
人,不论男女都伸头探颈地去看她们过人的风采。
  纪嫣然和琴清当然不在话下,乌廷芳、赵致和秀夷亦是千中挑一的美女,而
田贞田凤这对连他也难以分辨的姊妹花,也是教人叹为罕见,议论纷纷。项少龙
那按捺得住心中的情火,策马来到众女旁,笑道﹕「你们这队算作甚麽军哩?」
纪嫣然等纷纷奉上甜蜜的欢笑。琴清反神色冷淡道﹕「太后特别吩咐,要我们这
三天陪她行猎,项大人说该算甚麽军呢?」
  项少龙见她神态冷淡,猜她是因自己上次恶作剧讨她便宜,惹怒了她,又或
对自己这登徒浪子生出鄙视之心。暗叹了一口气,淡淡一笑,没有答话,来到乌
廷芳和赵致间问道﹕「宝儿呢?」乌廷芳兴奋得俏脸通红,娇笑道﹕「真想抱同
他去打猎,却怕他受不起风寒,只好留在清姊处由奶娘照顾了。」
  赵致道﹕「项郎啊!让我给你介绍两位新奶娘好吗?」後面的田氏姊妹立时
玉颊霞烧,不胜娇羞,看得项少龙心头火热、想入非非时,秀夷在马上凑过来道
﹕「项郎啊!今晚到我们帐内来好吗?大家想得你很苦哩!」项少龙食指大动,
忙点头答应。
  此时鼓声急响,只见小盘和朱姬在禁卫簇拥下,登上检阅台。全场登时肃然
致礼,齐呼我王万岁. 田猎在万众期待下,终於开始了。田猎的队伍,连绵十多
里,声势浩荡。沿途均有都骑兵守护道旁高地处,防范严密。
  为了显示勇武的国风,小盘朱姬一律乘马,在禁卫前呼後拥下,领头朝田猎
场开去。吕不韦、徐先、鹿公、王绾、蔡泽等公卿大臣,则伴在小盘和朱姬左右。
项少龙陪着乌廷芳等走了一会後,李斯特意堕後来找他。两人离开官道,沿路侧
并骑走着。李斯低声道﹕「每趟当我见到琴太傅时,都觉得她比纪才女更动人﹔
但当见到纪才女时,又感到琴清及不上她。现在终於能同时看到她们了,才明白
甚麽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项少龙道﹕「李兄今天的心情很好哩!」李斯摇头道﹕「只是苦中作乐吧!
这三天田猎外弛内张,危机重重,小弟的心情可以好得到那里去。」
  仔细打量了项少龙一会後,续道﹕「项兄昨晚定是睡得不好,两眼红筋密布,
又声音嘶哑,教人担心。」项少龙苦笑道﹕「我根本没有睡过,何来睡得好不好
呢?至於声音嘶哑,则是因喉咙给刮伤了,但若没此一伤,就要小命不保了。」
接着简要的说出昨晚惊险刺激,峰回路转的经过.
  李斯听得合不拢嘴来,兴奋地道﹕「待会定要告诉储君,唉!我愈来愈佩服
项兄了。」又道﹕「难怪刚才吕不韦来向太后和储君禀告,说要把女儿嫁与项兄,
请太后和储君作主,太后当然高兴,储君和我却是大惑不解,原来个中竟有如此
微妙境况. 嘿!项兄当不会拒绝吧!」
  项少龙失笑道﹕「你说我会吗?」两人对望一眼,齐声畅笑。李斯道﹕「我
大秦一向惯例,是在田猎时颁布人事上的安排和调动,或提拔新人。项兄向储君
提议封吕不韦为仲父之计,确是精采,既可堵住他的口,又可使他更招人猜疑。
储君准备当太后再迫他任命吕不韦为摄政大臣时,就以此法应付。」
  项少龙这时眼角处瞥见管中邪策马赶上来,连忙把话题岔往些无关紧要的事
情上。管中邪虽是一晚没睡,却比项少龙精神多了,神采飞扬地来到项少龙另一
边,先向李斯打个招呼,随口道﹕「李大人自入宫侍奉储君,我们便少有聚首机
会,趁这三天大家该好好聚聚了。」项少龙心中一动,暗忖吕不韦若要完全控制
小盘,必须以例如莫傲这样的人去代替李斯,所以李斯亦会是今次吕不韦要铲除
的目标之一,自己为何以前却没有想及此点呢?
  说到底,皆因己方缺乏了一个像莫傲般头脑清明的谋士。李斯本是最佳人选,
但由於要助小盘日理万机,分身不得。想到这里,不由想起纪嫣然,禁不住暗骂
自己空有智比孔明的贤妻,也不懂事事求教,让她发挥. 管中邪的声音在耳旁响
起道﹕「项大人为何心神恍惚呢?」项少龙生出顽皮作弄之心,向李斯打个眼色
後,道﹕「管大人请借一步说话。」
  李斯有点明白,一声告罪,归队去了。管中邪讶道﹕「项大人有甚麽话要和
卑职说呢?」项少龙叹道﹕「刚才李长使来告诉我,吕相有意把三小姐下嫁於我,
说不定今天就会由太后正式颁布。但我却知三小姐倾心的是管兄,坦白说吧!无
论我将来和管兄各自立场如何,但对管兄的胸襟气魄和剑术都是衷心佩服的,亦
不会计较管兄异日因立场不同与我对立﹔要嘛就明刀明枪拚个高下。所以只要管
兄一句说话,我项少龙立即去向太后和储君表明立场,不敢误了三小姐的终身。」
  管中邪本来双目厉芒闪闪,听毕後沉吟不语,脸上透出复杂的神色。项少龙
亦心中佩服,因他大可一口否认,自己也拿他没法。但那样就显出他是睁眼说谎
的卑鄙小人了。现在形势之微妙,除了局内的几个人外,谁都弄不清楚。其实大
家都心知肚明务要置对方於死地,那已是暗着来做的公开事了。
  在管中邪看来,项少龙已有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内,谁都救不了他,只是项
少龙自己以为已避过大难吧了。故此项少龙这麽表白心,摆明不欲以此来占吕娘
蓉的大便宜,亦可见项少龙乃真正的英雄,不会因自己以毒计害他而利用吕娘蓉
来打击自己。他管中邪岂能无愧於心。项少龙却是心中暗笑,等待这最强对手的
反应。
  管中邪忽地苦笑起来,道﹕「虚饰的话我管中邪不想说了,不过三小姐下嫁
项兄一事,却非是我可以作主的,更不可因我而破坏。有所求必有所失,人生就
是如此。三小姐年纪尚幼,好使性子,但凭项大人的本领,定可使她甘心相从,
项大人莫要再为此心烦了。」一声告罪,拍马去了。
  项少龙心中暗叹,图先说得不错,管中邪始终非是正人君子,纵对着自己这
个在他认为必死的人,仍不肯说一句半句真诚的话,可见他是如何无情。不过这
正是他所预期的,当三天後他项少龙尚未死,而吕娘蓉则成了自己的未过门妻子,
偏又是管中邪劝吕娘蓉接受这安排的,那时他的悔恨,将对他造成心理上严重的
打击。
  当年他在他师弟连晋手上把乌廷芳和赵雅横刀夺了过来,就使连晋失去理智,
进退失据下,为他所乘。想不到同一的情况,会在管中邪身上重演。那时他会采
取甚麽激烈的行动呢?想到这里,忙赶上纪嫣然,好向她详述一切。
  琴清、纪嫣然诸女,正与太后朱姬走在一块儿,谈笑甚欢,再前点就是小盘
和吕不韦等人的行列了。项少龙怕见朱姬,惟有随在後侧,找寻机会。有人叫道
﹕「项大人!」项少龙别头望去,见到嫪毒离开内侍的队伍,到了他身旁恭敬施
礼. 项少龙回礼後欣然道﹕「嫪大人神采飞扬,必是官运亨通了。」
  嫪毒压低声音道﹕「全赖项大人厚爱提携,储君更明言是项大人全力举荐小
人的。」接着兴奋起来道﹕「储君这两天会正式任命小人作内史,以後与项大人
合作的机会可多着哩!」
  项少龙知他的感激出自真心。对嫪毒来说,要的只是权力财富,那管服侍的
对像是何人。以前要听吕不韦的话,只是为了得到晋身的机会。对他这寡情薄义、
心毒如禽兽的人来说,那会念吕不韦的旧情。项少龙低声问道﹕「吕相知悉此事
吗?」嫪毒忿然道﹕「他昨天才知道,还在太后跟前大发脾气,幸好给太后顶了
回去。」
  项少龙故作愕然道﹕「嫪兄陞官发财,他理该高兴才对,怎有甚麽反对的理
由呢?」嫪毒狠狠道﹕「他当然不会说反对我当内史,只说我因犯事入宫,如今
连陞数级,必会惹人闲言。嘿!说到底,还不是想我这一生都要当奴仆. 」
  项少龙心中暗喜,知道他和吕不韦的矛盾终於明显化了,正容道﹕「嫪兄放
心,我已在徐相和上将军前为你打点过,保证他们会支持嫪兄。」嫪毒目瞪口呆
道﹕「嘿!这……这………」竟是说不出话来。
  项少龙忍住肚内的笑声,沉声道﹕「吕不韦就是这样的人,你的官愈大,太
后和储君愈看重你,他就更妒忌你。但嫪兄暂可放心,一天他除不去我项少龙,
便无暇理你。」嫪毒浑身一震,露出深思的表情。这时田贞看到了他,堕後来会。
项少龙拍了拍嫪毒的肩头,才迎了上去。嫪毒这粒对付吕不韦的种籽,终於发芽
了。
              
第四章、才女施威
  泾水西岸营帐连绵,旌旗似海。项少龙和纪嫣然、乌廷芳、赵致、田氏姊妹
置身在王营所在的平顶小丘上,俯览远近形势。今趟虽非征战,但行军立营,无
不依据军规兵法。在六国中,以秦人最重武力,男女自幼习武不在话下,对於行
军布阵,更是人人熟习。
  由於这里地势平坦,平原广泽,无险可恃,所以设的是方营. 小盘所据的木
寨为中军,等於指挥总部,寨内有近二十个营帐,小盘和朱姬两帐居中,其他营
帐住着王族内侍,又或像琴清这类身分特别,又与王室亲近的人。以木寨为中心,
平顶丘左右两旁的营帐名为左右虞侯,分由昌平君和昌文君率禁卫驻守,属由小
盘直接掌握的机动兵力,负责中军的安全。
  至於其他人等,分东西南北四军,布成方阵,众星拱月般团团围着中军,作
其屏卫. 至於项少龙的都骑军,则在远方设营,遥遥护着整个方营,有点似戍边
放哨的味儿。除中军外,营帐十个一组,每组间均留下可供八马并驰的走道。每
军的中心处,又留下大片空地设有马栏和练习骑射的广场,让田猎者舒展筋骨,
又或比拚骑术,射箭练剑,非常热闹,有点像个游艺大会。
  此时离黄昏田猎的时刻仍有两个多时辰,人人兴高采烈,聚集在六个大广场
处戏耍。王营下方的主广场,变成了嬴盈等女儿军的天下,有意追求这批刁蛮秦
女的年轻贵胄,都拥到这里来找寻机会,其盛况自非其他骑射场可比。一时马嘶
人声,响彻三千多个营帐的上方。
  长风拂来,旗帜猎猎作响,倍添军旅的气氛。纪嫣然已知道了近日发生的所
有事故,微笑道﹕「高陵君来袭时,必会先使人烧王营的木寨和离河最远的营帐,
由於近日吹的是东南风,火势浓烟迫来时,我们惟有渡河往泾水北岸去躲避。」
项少龙和诸女看着横跨泾水的两道木桥,都生出寒意,若这两道桥梁给破坏了,
後果真是不堪想像。
  纵使桥梁仍在,一时间亦不容那麽多人渡过,所以登不上桥的人只好各自游
往对岸去,在那种混乱的形势下,吕不韦要刺杀几个人,确非难事。可以预想到
时管中邪会「大发神威,镇定从容」地护着朱姬和小盘由桥上撤走,而项少龙则
「毒发身亡」,事後管中邪还「立下大功」,莫傲这条毒计确是无懈可击。
  际此春雨绵绵的时节,放火非是易事,但高陵君乃是内奸,其营帐正是在王
营下东南方的一处营帐内,弄点手脚乃轻而易举的事,所以此法确是可行。尤其
那时正值田猎的重头戏登场,大部分人均到西狩山进行晚猎,防备之心最弱,乃
偷营的最佳时刻。若昌平君兄弟都给干掉,可能禁卫军的指挥权亦会被吕不韦抢
了过去。
  项少龙吁出一口凉气道﹕「嫣然真厉害,一眼就看穿了高陵君的策略,所以
只要密切监视,看看高陵君或吕不韦的人何时为营帐涂上火油一类的东西,就知
道他们发动的时刻了。」纪嫣然得夫婿赞赏,喜孜孜地以甜笑回赠。蹄声响起,
昌文君策马而至,嚷道﹕「我们到下面骑射场去趁热闹啊!」
  诸女回头往他望去,这家夥正狠狠地瞪着纪嫣然和诸女,露出倾慕迷醉的神
色,并欣然道﹕「诸位嫂子福安,唉!我对少龙真是妒忌得差点要了我的小命。」
乌廷芳听得「噗哧」娇笑,露出比鲜花更艳丽的笑容,道﹕「昌文君忙完了吗?」
  昌文君装出个忙得透不过气来的表情,道﹕「太后和储君刚安顿好了,琴太
傅被太后召了去说话,嘱小将来通知各位嫂子。」项少龙打了个呵欠,道﹕「你
去趁热闹吧!我想回营好好睡上一觉. 」
  昌文君哈哈一笑,策马由项少龙和纪嫣然间穿了进去,探手牵着项少龙的马
缰,硬扯他奔下坡去,招呼诸女道﹕「我们玩耍去了!」诸女看到项少龙被扯下
去的无奈表情,娇笑连连中,策马追去。
  「飕!」的一声,三枝劲箭连珠迸发,正中三百步外箭靶红心处,围观的近
千男女,爆起一阵喝采声。射箭的嬴盈得意洋洋地环视全场,娇叱道﹕「下一个
轮到谁啊?」众男虽跃跃欲试,但珠玉在前,假若不慎失手,就要当场出丑了,
一时间没有人敢应她。管中邪哈哈笑道﹕「我们女儿军的首席射手神箭一出,谁
还敢来献丑?」
  嬴盈得他赞赏,忙飞了他一个媚眼,看得诸公子心生妒意,却更是没有人敢
行险一试。项少龙刚下马,看到嬴盈箭法如此厉害,倒吸了一口凉气。要射中红
心,他自问可以办到,但三箭连珠发射,就没有把握了。难怪嬴盈如此自负。众
女儿军看到项少龙,均露出不屑表情,可是看到纪嫣然,却无不露出既羡且妒的
神色。
  鹿丹儿排众而出,嚷道﹕「项统领的腿伤好了吗?听说你挡箭的剑术天下无
双,不知射箭的功夫又是如何呢?」近千道目光,立时落在项少龙身上,然後移
到他身旁的纪嫣然身上。纪嫣然当然知道项少龙的箭法非其所长,更明白秦人重
武,假若项少龙托伤不出,对他的形像大有损害。一声娇笑,解下外袍,露出内
里素白的紧身劲装,轻举玉步,来到场心处,以她比仙籁还好听的声音道﹕「先
让嫣然试试好吗?」
  她那种慵慵懒懒,像不把任何事物放在心上,偏又是绰约动人的风姿,不论
男女都给她勾出了魂魄来。语毕,呆看着她玲珑浮凸,优美曼妙至无可挑剔的体
态的诸男,才懂得欢呼喝采。嬴盈狠狠地瞪了纪嫣然两眼,才有点不忿地把强弓
递与纪嫣然。纪嫣然见她脚下摆出马步,心知肚明是甚麽一回事,悠然但又迅捷
的探手抓着强弓一端,使了下巧劲,嬴盈尚未有机会发力时,强弓已落到这美丽
得令她自愧不如的才女手上。
  今趟连管中邪都露出惊异之色。项少龙旁边的昌文君低声道﹕「煞煞我妹子
的傲气也好!」嬴盈想不到纪嫣然会看破自己的阴谋,失措地退到鹿丹儿旁。
  在场的都骑军内奔出了两人来,荣幸地向纪嫣然奉上长箭。纪嫣然仍是那副
若无其事,漫不经心的俏美模样儿,嘴角挂着一丝可迷倒天下众生的笑意,背着
三百步外的箭靶,接过三枝长箭,夹在指隙处。全场肃静无声。倏地纪嫣然旋风
般转过娇躯,在众人瞠目结舌下,三枝劲箭连珠迸发,一枝接一枝向箭靶流星逐
月般电射而去。发第一箭时,她仍是背着箭靶,只是反手劲射,到第三箭时,才
变成正面对着。
  「笃!」的一声,第一枝箭命中红心,接着两枝箭都分别命中前一箭的尾端
处,神乎其技处,令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登时把嬴盈的箭技比了下去。全场
立时采声雷动,久久不竭。纪嫣然心恨嬴盈和鹿丹儿等「欺负」夫君,眼尾也不
看她们,向众观者施礼後,凯旋而归. 项少龙却知道这个「仇」愈结愈深了。
  此时有近卫来报,储君要召见项少龙。进入木寨的大闸时,一队女将策马由
後方驰来,带头的赫然是吕娘蓉,其他都是她的贴身女卫. 吕娘蓉看到他时,神
情复杂,小嘴骄傲地翘了起来,故意加鞭,旋风般由项少龙旁进去了。项少龙不
由对她生出鄙夷之心。此女明知自己「吞了毒丸」,仍对自己没有丝毫同情之心,
可知虎父无犬女,她也好不到那里去。哼!迟些她就会知道滋味了。
  主营前的空地处传来开气扬声的叱喝声,原来小盘在射箭,吕不韦、徐先、
鹿公、昌平君等一众大臣将领,则在旁助威喝采。李斯见他到来,移到他旁道﹕
「是时候了!」项少龙当然知道李斯指的是取血以「不认亲」一事,看李斯神色
紧张,明白他正在担心小盘说不定真会是吕不韦的儿子,那就糟透了。项少龙挤
到站在後方的鹿公和徐先身旁,摸出取血的针,向两人打了个眼色。两人的呼吸
立时深重起来。
  小盘这时射了十多箭,有四枝正中红心,其他都落在红心附近,已超出他平
日的水准了,难怪群臣喝采。其实只要他射中箭靶,各人已非常高兴了。王贲向
他奉上另一枝箭时,小盘见到了项少龙,转身举着大弓兴奋地走过来,欣然道﹕
「太傅!寡人的成绩还不错吧!」项少龙知他在给自己制造取血的机会,致礼道
﹕「若储君多用点手,少用点眼,成绩当会更好。」
  小盘讶道﹕「射箭最讲究眼力,多用点手又是甚麽意思呢?」这时不但小盘
不解,其他人都不明白项少龙在说甚麽,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去。吕不韦旁的吕
娘蓉和莫傲,都狠狠盯着他。项少龙恭敬地请小盘转过身去,借着纠正他的姿势,
把针尖轻轻地在他颈侧的血管刺了下去,由於小盘运动後血气运行,一股鲜血立
时涌出,流进针尾的小囊去。由於他身後是徐先、鹿公和昌平君,他三人固是看
得一清二楚,其他人却都看不到。
  小盘「唉!」了一声,往後颈摸去,故意道﹕「有蚊子!」项少龙反手把针
塞入徐先手里,道﹕「储君莫要分心,射箭之道,手眼固须配合,但以手瞄却胜
过以眼瞄,这是由於眼看到目标後,还要通知自己的心,再由心去指挥手,隔了
多重。但若以手去瞄准的话,便少了这重重阻隔,看!」随手拔出五根飞针,闪
电般往二百步外的箭靶掷去。
  众人那想得到他是掷针而非射箭,齐感愕然时,五枝飞针一排的钉在箭靶上,
中间的一根正中红心,针与针间相隔均是一寸,分毫无误. 这结果连项少龙也没
有梦想过. 他的飞针绝技虽然着名,但各人仍是首次目睹。只看他能在二百步的
距离达到如此神乎其技的准绳,就可知他不但手劲惊人,还定有独特的手法,否
则休想办到。
  吕不韦父女和莫傲同时露出骇然之色。这时众人才懂得喝采叫好。吕不韦和
莫傲对视一笑,显是想起项少龙命不久矣,无论如何厉害都不用担心了。小王贲
兴高采烈地想去拔回飞针,好送回给项少龙,小盘见状喝止道﹕「让飞针留在靶
上,寡人要带回宫内作个纪念,这三天就让它们像现在那样好了。」小盘露出崇
慕之色,道﹕「难怪太传的飞针如此既快且准,原来是用手的感觉去掷. 」
  项少龙虽成了都骑统领,可是仍是职兼太传,故可教导小盘这储君。项少龙
暗察吕不韦和莫傲时,亦有留心吕娘蓉,只见她眼内惊异之色久久不退,显然被
自己这一时忘我下露的漂亮一手所震慑,坦白说,若要蓄意而为下再掷一次,他
反全无把握了。说真的,他平时练针时,也是以眼去瞄准,只有刚才方是用手去
瞄。
  鹿公赞叹道﹕「少龙这一手飞针,可说是空前绝後了。」吕不韦呵呵笑道﹕
「蓉儿!现在你该知项大人的本领了。」吕娘蓉垂下俏脸,以免让人看到她矛盾
复杂的神色。
  小盘乘机道﹕「太傅请到寡人帐内一谈!」领着李斯,返回主营去了。项少
龙待要跟去,鹿公扯着他道﹕「见完储君後,即到我营帐来。」又向他打了个眼
色。
  项少龙一时间不明他究竟是已取得吕不韦那滴血,还是另有事商讨,带着疑
问去了。王帐内,小盘叹道﹕「太傅这手飞针绝技,定要传我。」李斯亦道﹕
「难怪项大人能屡脱险境,实非侥幸,这些飞针比弩箭更难闪躲,更不用说拏剑
去挡格了。」
  项少龙在厚软的地毯坐了下来,苦笑道﹕「储君和李大人不用夸奖我,昨晚
我刚从鬼门关打了一个转回来,那却全靠侥幸了。」小盘讶然追问下,项少龙把
昨晚的事说了出来。小盘听到高陵谋反的事和吕不韦的阴谋,勃然大怒道﹕「这
两人的胆子一个比一个大,视寡人究如何物?」
  李斯忙道﹕「储君息怒,项大人对此事必有妥善应付之法。」小盘望向项少
龙,後者点头道﹕「既知高陵君叛党袭营的时间,我自可调动兵马,将他们一网
打尽. 教他们全无用武之余地。而营地这边,微臣希望储君能亲自挂帅,调军遣
将,一方面把高陵君的人全体成擒,另一方则把吕不韦制个贴伏,露上一手,那
以後还有人敢不把储君放在眼内吗?」
  这番话可说对正小盘这未来秦始皇的胃口,他最爱由自己一显手段颜色,点
头道﹕「项大人果是胸有成竹,不知计将安出?」项少龙道﹕「这事须凭精确情
报和当时的形势厘定,微臣会与李大人保持联系,摸清了形势後,再由储君定夺
. 」接着暗里向他打了个眼色。
  小盘心中会意,知道届时项少龙会把详细计划奉上,再由自己发号施令,心
中大喜,小脸兴奋得红了起来,点头道﹕「就照项卿家所奏请的去照着办吧!」
接着道﹕「今天太后对寡人说,吕不韦要把最疼爱的三女儿委身於项卿家,寡人
还以为吕不韦转了性子,原来其中竟有如此狠辣的阴谋. 哈!莫傲这家夥死到临
头仍不自知,真是笑破寡人的肚皮了。」
  李斯和项少龙听他说得有趣,知他心情大佳,忍不住陪他捧腹笑了起来。此
时门卫报上嫪毒求见,三人忙收止笑声,看着嫪毒进来跪禀道﹕「太后有请储君。」
小盘眼中射出鄙夷之色,道﹕「知道了!内侍长请回,寡人立即就来。」
  嫪毒退出帐外後,小盘压低声音道﹕「项卿家是否准备迎娶吕不韦的宝贝女
儿呢?」项少龙冷笑道﹕「吕不韦若见我死不了,绝不会把女儿嫁我,不过此事
由他头痛好了。」
  小盘明白了他的意思,点头道﹕「寡人知道怎麽办的了!」长身而起。项李
两人忙跪伏地上。小盘趋前扶起项少龙,凑到他耳边道﹕「师傅小心了,若你有
甚麽三长两短,这天地将了无生趣。」这才去了。
              
第五章、岂是无情
  小盘那滴血由囊尾回流出来,从针孔滴在碗内的药水里. 接着徐先把载着吕
不韦血样本的针囊掏出,凑到碗口上,却不立即把血滴下去。众人看着小盘那滴
血在药水里化作一团,都露出紧张神色。在鹿公这座帐营里,挤了十多人,全部
是军方德高望重的人物,除鹿公和徐先外,还有王陵、贾公成、王族的云阳君嬴
傲和义渠君嬴楼等,可见小盘是否吕不韦所出,极会影响到军方是否支持他。
  项少龙挤在围观的人里,问道﹕「吕不韦这滴血怎得来的呢?」云阳君嬴傲
道﹕「我拉他出去射箭,鹿公和王将军则在旁诈作斗玩,取了血他还不知是甚麽
一回事呢。」
  鹿公这时那有兴趣听人说话,沉声道﹕「徐先!」徐先猛一咬牙,把血滴往
水里去。帐内鸦雀无声,各人的心都提到了咽喉处,呼吸不畅。血滴落入水里,
泛起了一个涟漪,然後碰上小盘原先那团血液。像奇蹟般,两团血立时分了开来,
泾渭分明,一副河水不犯井水的样子。众人齐声欢呼。项少龙立感身轻似燕。未
来就是这麽可怕,明知小盘必过此关,但身在局中,总是不能自已。
  项少龙的私帐里,纪嫣然诸女小心翼翼的为项少龙清洗伤口和换药时,滕翼
回来了,坐下欣然道﹕「找到高陵君的人了!」项少龙大喜道﹕「在哪里?」
  滕翼似乎心情甚佳,一边由怀里掏出帛图,边说笑道﹕「秦人的所谓田猎,
对我这打了十多年猎的人来说只是一场闹剧,百里内的虎狼都要被吓走了。」项
少龙助他拉开帛图,笑道﹕「二哥为何不早点告诉我连老虎都早给吓得要避难,
那我就准备大批虎耳,以十倍价钱出售,让这批业余的猎者不致空手而回,保证
供不应求,大大赚他娘的一笔. 」
  纪嫣然诸女立时爆出震营哄笑。滕翼捧腹道﹕「业余猎者!这形容确是古怪。」
项少龙喘着气道﹕「高陵君的人躲在哪个洞里?」
  滕翼一呆道﹕「竟给三弟误打误撞碰对了。」指着图上离营地五十里许的一
处山峦续道﹕「这山林木深茂,位於泾水上游,有七个山洞,乡人称之为『七穴
连珠』,高陵君真想得周到,就算明知他们藏在那里,也休想可找得着他们。我
们只知他们在那里,但却没法把握到他们有多少人。」
  乌廷芳天真地道﹕「二哥真是夸大,把整个山区封锁了,然後放火烧林,不
是可把他们迫出来吗?」项少龙最爱看乌廷芳的小女儿家娇憨态,微笑道﹕「春
雾湿重,这时候想烧林该是难比登天,噢!」
  一手抓着乌廷芳打来的小拳头,他仍口上不让道﹕「除非烧的是乌大小姐的
无名火,那又自作别论。」纪嫣然失笑道﹕「我们的夫君死而复生,整个人都变
得俏皮了。」
  赵致伏到乌廷芳背上,助她由项少龙的魔爪里把小拳头拔回来。滕翼探头察
看着他的伤口痊癒的情况,边道﹕「不过他们若离开七穴连珠,绝逃不过我们的
荆家猎手。嘿!我看该出动我们的儿郎,让他们多点机会争取实战的经验了。」
  项少龙伸手按着滕翼肩头,笑道﹕「这等事由二哥拿主意好了。幸好杜壁不
在咸阳,否则形势就更复杂了。嘻!横竖在吕不韦眼中,我只是个尚有两天半命
的人,无论我在这两天半内做甚麽,他都会忍一时之气,还要假情假意,好教人
不怀疑是他害我,更重要是得瞒着朱姬,在这种情况下,我若不去没事找事,就
对不住真正的死鬼莫傲所想出来的这条毒计了。」
  赵致正助纪嫣然半跪蓆上为他包伤口,闻言嗔道﹕「项郎你一天腿伤未癒,
我们姊妹都不容你去逞强动手。」项少龙故作大讶道﹕「谁说过我要去和人动手
争雄?」秀夷娇笑道:「该不会又想去勾引谁家的美女呀??
  纪嫣然哑然笑道﹕「夷妹、致妹他在耍弄你们啊!快向他进攻,看他会不会
逞强动手。」正闹得不可开交时,帐门处乌言着报上道﹕「琴太傅到!」
  项少龙心中浮起琴清的绝世姿容,就在这刹那,他醒悟到今天大家都这麽开
怀的原因,就是终成功算计了莫傲。此人一日不除,他们都休想有好日子过. 自
把毒丸送回到他的咽喉处後,他们立即如释重负,连一向严肃的滕翼亦不时谈笑
风生。不过世事无绝对,莫傲一天未断气,他们仍须小心翼翼,不能让对方看出
破绽.
  此时田贞田凤两姊妹刚为项少龙理好衣服,琴清沉着玉脸走进帐内来。与琴
清交往至今,这美女还是首次找上项少龙的「地方」来,他这时泛起的那种感觉
颇为古怪。不过监貌辨色,却似是有点儿不妙。乌廷芳欢呼道﹕「清姊又不早点
来,我们刚来了一场大决战哩!」纪嫣然心细如发皱眉道﹕「清姊有甚麽心事?」
滕翼则和琴清打过招呼後,乘机告退。
  琴清在纪嫣然对面坐了下来,轻轻道﹕「我想和你们的夫君说两句话。」诸
女微感愕然,纪嫣然亭亭起立,道﹕「过河的时间快到了,我们在外面备马等候
你们。」语毕领着乌廷芳、赵致、秀夷和田氏姊妹等出帐去了。
  项少龙讶然望着琴清,道﹕「甚麽事令太傅这麽不高兴哩?」琴清瞪着他冷
冷道﹕「琴清那敢不高兴,还应恭喜项大人,娶得了吕不韦如花似玉的宝贝女儿
呢!」
  项少龙这才知道是甚麽一回事,心下暗喜她竟然会吃醋了。哑然失笑道﹕
「琴太傅误会了,这事内情错纵复杂,吕不韦既不想把女儿嫁我,我也不会要这
种女人为妻。」琴清愕然道﹕「那为何太后告诉我,吕不韦请她颁布你们的婚事,
又说你同意了呢?」项少龙微笑看着她,柔声道﹕「这说来话长,琴太傅能否信
任我一趟呢?田猎後你便可由嫣然处得知事情始末了。」
  琴清紧绷着俏脸,不悦道﹕「为何项大人说话总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藏
头露尾,你当琴清是甚麽人?」项少龙原是言者无心,但听者有意的「那听者」,
竟心中一荡,冲口而出道﹕「琴太傅希望是我项少龙的甚麽人呢?」
  琴清左右玉颊立时被红晕全占,大嗔道﹕「项大人又想对琴清无礼吗?」项
少龙立时想起那天搂着她小蛮腰的醉人感觉,乾咳一声道﹕「项少龙怎有这麽大
的胆子。」
  琴清见他眼光游移到自己腰身处,更是无地自容,螓首低垂,咬着唇皮道﹕
「你究竟说还是不说?」项少龙看着她似向情郎撒娇的情态,心中一热,移了过
去,挨近她身侧,把嘴凑到她晶莹似玉的小耳边,享受着直钻入心的阵阵发香,
柔声道﹕「此乃天大秘密,不可传之二耳,所以琴太傅勿要怪我这样的和你说话
儿。」
  琴清娇躯轻震,连耳根都红透了,小耳不胜其痒地颤声道﹕「项大人知道自
己在干甚麽吗?」这是琴清首次没有避开他,项少龙大感刺激,那还记得琴清乃
碰不得的美女,作弄地道﹕「那我说还是不说呢?」
  琴清不敢看他,微一点头. 项少龙强制心中那股想亲她耳珠的冲动,却又忍
不住盯着她急促起伏的胸脯,轻轻道﹕「因为吕不韦已使人对我下了毒,估量我
绝活不过这两天,所以才将女儿许配与我,还要昭告天下,那我若有不测,就没
有人怀疑他了,至少可瞒过太后。」琴清剧震一下,俏脸转白,不顾一切别过头
来,差点便两唇相碰。
  项少龙吓得仰後半尺,旋又有点後悔地道﹕「教琴太傅受惊了。幸好我识破
了他的阴谋,破去了他下毒的手法,但此事吕不韦却懵然不知,仍将女儿嫁我,
事後定然千方百计要悔婚,那时太后就知他在骗她了,所以我才佯作应允。」琴
清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捧着胸口犹有余悸道﹕「差点吓死人家了。」旋又俏
脸生霞,那情景有多动人就那麽动人。
  项少龙欣然道﹕「多谢琴太傅关心。」琴清虽红霞未退,神色却回复正常,
微微浅笑,温柔地道﹕「算我今趟怪错你吧!便与你刚才想藉故对我无礼两下扯
平。但以後却不许再犯。唔!弄得人家耳朵怪痒的。」
  项少龙心神俱醉,笑着点头道﹕「琴太傅既明言不准我对你无礼,我会考虑
一下,迟些再告诉你我的决定好吗?不过这又是天大秘密,不可传於二耳。」琴
清「噗哧」娇笑,妩媚地白他一眼,盈盈而起道﹕「你这人哪!真教人拿你没法。」
  项少龙陪她站了起来,摊手道﹕「只要琴太傅不再整天为我动气就谢天谢地
了。」琴清幽幽叹道﹕「要怪就怪你自己吧!甚麽事都不和琴清说清楚,不迫你
就不肯说出来。是了!刚才你一掷五针的事,已传遍军营,人人皆知,我由太后
帐内出来时,就见到那管中邪和嬴盈等在研究靶上的飞针。」接着垂首轻轻道﹕
「项大人可否送一根飞针给琴清呢?」
  项少龙毫不犹豫探手腰间,拔出一根飞针,自然地拉起她不可触碰的纤美玉
手,塞在她掌心里,柔声道﹕「再恕我无礼一次好吗?」琴清猝不及防下被他所
乘,大窘下抽回玉手,嗔道﹕「你……」
  项少龙手指按唇,作了个噤声的姿势,又指指外面,表示怕人听到,才笑道
﹕「这就是不想我项少龙把琴太傅当外人的代价了。以後我有空就来找你说心事
话儿,甚麽有礼无礼都不理了。」琴清现出个没好气理睬他的娇俏神情,往帐门
走去,到了出口处,停了下来,冷冷道﹕「你有手有脚,欢喜来找琴清,又或不
来找琴清,谁管得了你!」这才把娇躯移往帐外。
  项少龙摇头苦笑,看来他和琴清双方的自制力,都是每况愈下,终有一天,
会携手登榻。虽然届时後果可想而知,但若能和她神不知鬼不觉的「偷情」,不
也是非常浪漫迷人吗?
  田猎的队伍缓缓渡河。在徐先的指示下,加建了两道临时的木桥,现在共有
四道桥梁。猎犬的吠叫声响彻平原,养有猎鹰者都把鹰儿送上天空,让牠们高空
盘旋,扬威耀武。项少龙想起周良的战鹰,对这些猎鹰更是大感兴趣,暗忖着迟
些弄头来玩玩,又有实用价值,该算有建设性的玩意。
  纪嫣然诸女随琴清去加入朱姬的猎队,他自己则去伴小盘卸驾出猎. 这些日
子来,他和朱姬都尽量避免见到对方,免得尴尬,也可能是朱姬恐怕嫪毒嫉忌他。
当他抵达岸边时,小盘在群臣众卫簇拥下,渡过泾水。项少龙和十八铁卫赶到队
尾,遇上殿後的管中邪。项少龙笑道﹕「还以为管大人加入了女儿军团哩!」
  管中邪知他暗讽自己整天和鹿丹儿及嬴盈混在一起,淡然道﹕「公务要紧,
再不把她们赶跑,恐怕项大人要降罪於我了。」项少龙心中一檩,知道他因决定
除去鹿公,认为鹿丹儿对他再无利用价值可言,故语气冷淡。至於嬴盈,本是他
以之联结昌平君兄弟的棋子。不过若项少龙、鹿公等在高陵君来袭时被杀,那负
责安全的禁卫和都骑两军均不能免罪,吕不韦定会借此革掉昌平君兄弟和一众都
骑将领,好换上他自己的心腹手下。
  反而是都卫军留守咸阳,与此事无关,可以置身事外。故此管中邪这无情的
人,亦再没有兴趣理会嬴盈了。莫傲想出来的毒计,均非他项少龙应付得了。今
次占在上风,可说全因幸运而已!管中邪见他不作声,以为他不高兴,忙道﹕
「项大人一掷五针,力道平均,确教人大为倾佩。」项少龙漫不经意道﹕「雕虫
小技吧了!」
  这时两人并骑驰过木桥,蹄声隆隆作响。平原长风吹来,项少龙精神一振,
这时太阳往西山落下去,阳光斜照,大地一片金黄. 管中邪道﹕「差点忘了,吕
相有事找项大人呢。」项少龙应了一声,驰下木桥,往前方大旗处追去。
              
第六章、野火晚宴
  泾水东岸的平原广及百里,一望无际,其中丘峦起伏,密林处处,河道纵横,
确是行猎的好地方。过万人来到这大平原,只像几群小动物,转眼就分开得远远
的,各自寻觅猎物。小盘这队人数最多,由於其中包括了朱姬和王族的内眷,公
卿大臣,故只是流连在离岸不远处凑热闹,应个景儿。
  吕不韦领着项少龙驰上一座小丘,看着一群猎犬狂吠着往下面一座密林窜去,
後面追着小盘、王贲和贴身保护的昌平君兄弟与一众禁卫,欣然道﹕「我和太后
说了,待会野宴时,由她亲自宣布少龙和娘蓉的婚事。」项少龙不由佩服起他的
演技来,仍是如此迫真自然。吕不韦问道﹕「少龙该没有异议吧!」
  项少龙回道﹕「我只怕自己配不上三小姐。」吕不韦呵呵笑道﹕「我最欢喜
少龙的谦虚,待我搬到新相府後,立即择日为你两人成亲,好了却这桩心事。」
  项少龙心中暗笑,到时你这奸贼就明白甚麽是进退维谷的滋味了。只看看他
们奸父毒女的狼狈样子,已心怀大快。吕不韦又道﹕「高陵君方面有甚麽动静?」
项少龙作出担心的样子道﹕「我已着人暗中监视他,不过却发觉不到他另有伏兵,
或者是我们多疑了。」
  吕不韦道﹕「小心点总是好的,这事全交给你处理了。」接着轻轻一叹道﹕
「少龙!你是否仍在怀疑我的诚意呢?」
  项少龙猝不及防下,呆了一呆,嗫嚅道﹕「吕相何出此言?」吕不韦苦笑道
﹕「少龙不用瞒我了。那晚中邪请你到醉风楼喝酒,见到你把单美美敬的酒暗泼
到几下去。唉!你以为那是毒酒吗?」
  项少龙心中叫绝,却不能不回应,也以苦笑回报道﹕「正如吕相所言,小心
点总是好的吧?」两人对望一眼後,齐声笑了起来。吕不韦按在项少龙肩头上,
喘着气笑道﹕「娘蓉成了你项家的人後,少龙就是我的好女婿了,那时该可放心
喝酒了吧?」
  项少龙暗叫厉害,吕不韦这番话一出,既可使自己相信单美美那杯根本不是
毒酒,只是自己多疑。又可在自己「临死」前骗得他项少龙死心塌地。不用说这
也是「真正快要死的」莫傲想出来的妙计,免得他和徐先等先发制人,坏了他的
阴谋. 想到这里,真心的笑了起来。
  星月覆盖下,营地洋溢一片热闹欢乐的气氛。狩猎回来的收获,都给烧烤得
香气四溢,一堆堆的篝火,把广及数里的营地照得温热火红. 猎获最丰的十个人,
都被邀请到王营接受朱姬和小盘的嘉赏,并出席王营的野宴。秀夷不愧是职业级
的猎人,收获最佳,乌庭芳、赵致和田氏姊妹兴高采烈的取去泡制野味,纪嫣然
则和琴清在一旁喁喁细语.
  项少龙循例和昌平君兄弟巡视了王营,提醒守卫莫要乐极忘形,稍有疏懈。
滕翼和荆俊这时回来了。由两人处知道自己乌家精兵团这支奇兵已进入了战略性
的位置,监视着高陵君的人。项少龙放下心来,与两人商量妥当後,正要去找徐
先,刚踏入寨门,就给嬴盈截着。这妮子神色不善,冷冷道﹕「项少龙!你随我
来!」
  项少龙摸不着头脑的随她走下山坡,到了营帐重重的深处,广场处传来的人
声和掩映的火光,份外显得此地暗黑幽清。嬴盈靠着营帐,狠狠地瞪着他。她的
秀发垂了下来,仍未乾透,身上隐隐传来沐浴後的香气,不用说都是在附近的河
溪作美人出浴。他心中同时想起各种问题. 自认识嬴盈後,虽被她纠缠不清,恩
怨难解,但由於公私两忙,他从没有认真去想两人间的关系. 这刻去了莫傲这心
魔,他才有余暇思索。
  若站在与吕不韦对敌的立场上,他理该不择手段的由管中邪手上把嬴盈夺了
过来。横竖在这人人都妻妾成群的年代,他多她一个实在没甚麽大不了。何况她
长得如斯美丽诱人。到那时他和昌文君兄弟的关系将更密切了,秦国军方和王族
更会把他视作自己人,亦对管中邪造成打击。因为假若鹿公等死不了,昌平君兄
弟又没有罢职,管中邪当然会争取嬴盈,好借姻亲的关系去巩固自己在咸阳的地
位。
  至於鹿丹儿,由於鹿公的反对,管中邪不无顾忌,此事怕连朱姬都帮不上忙,
但嬴盈便没有这些问题了。无论是他或管中邪去娶嬴盈,都是基於策略上的考虑
. 想到这里,不由心中苦笑。这刁蛮女孩与善柔是完全不同类型,纯粹是年轻任
性的青春少女,性情变换不定,加上骄宠过度,较之众妻妾不可同日而语. 他现
在就要正面和管中邪冲突了,他那有闲情去和管中邪争风呷醋。
  这些念头电光石火般闪过脑际时,嬴盈恼恨地道﹕「项少龙!我嬴盈是否很
讨你的厌,找你较量时,总是推三推四,又赖腿伤不便。怎麽在储君前却能表演
飞针绝技。现在谁都知道你不给面子人家了,这笔账该怎麽和你算?」项少龙恍
然大悟,知她在看了自己那手超水准的飞针後,心中生出爱慕之情。表面虽是来
兴问罪之师,暗里却隐存投降修好之意,所以才要撇开其他女儿军,独自前来找
他。
  项少龙踏前两步,到离她不足一尺的亲密距离,气息可闻下,微笑道﹕「好
吧!算我不对,不过腿伤确非凭虚捏造,我大可脱下裤子给你检查!」嬴盈俏脸
飞红,跺足大嗔道﹕「谁要检查你?我要你再掷给我们看。」
  项少龙大感头痛,若掷不回上次的水准,他就要露出虚实了,苦笑道﹕「今
天我掷针时,伤口又迸裂了开来,让我们找别的事儿玩吧!」嬴盈果然对他态度
大有好转,天真地道﹕「那玩甚麽好呢?」
  项少龙听得心中一荡,想起她兄长曾说过秦女上承游牧民族的遗风,婚前并
不计较贞操,而嬴盈更是风情得很,眼光不由落在她比一般同年纪女孩丰满多了
的胸脯上,道﹕「你的营帐在那里?」嬴盈整块俏脸烧了起来,大嗔道﹕「你在
看甚麽?」退後了小半步,变成紧贴後面的营帐。
  项少龙哑然失笑道﹕「那个男人不爱看女人的身体,嬴大小姐何用大惊小怪?
这样吧!初更後我到你的营地来找你,到时给足你面子,好让你出了这口气。」
嬴盈高兴起来,笑靥如花道﹕「一言为定了。」
  项少龙俯前细看她那对美丽的大眼睛道﹕「到时不要又布下陷阱来害我,哼!」
嬴盈明知这男人对自己骄人的酥胸意图不轨,仍挺起胸脯不屑地道﹕「谁有闲情
去害你哩!记着了!假若你失约的话,嬴盈一生一世都会恨你的。」
  项少龙运力一勾,嬴盈娇呼一声,娇躯往他倒过来,高耸的胸脯立时毫无保
留地贴上他收剑後退,眈眈虎视对手。
  众人连大气都不敢透出一口,刚才的一剑只是试探性质,好戏仍在後头. 项
少龙见阎独持剑的手微微抖颤,知他在膂力比拚上吃了暗亏,不过这阎独的底子
已是非常硬朗了,只可惜对手是管中邪。管中邪脸上露出一丝自信的笑意,冷喝
一声,再一剑劈去,角度力道似乎和上一剑毫无分别,可是旁观的人无不感到此
剑淩厉无匹,隐含惊天动地的奥理,任谁身当其锋,都有难以招架的感觉.
  阎独大喝一声,燕翔剑由内弯出,画了一道优美的弧线,「铿!」的一声,
激弹在对方的长击刃上,竟是後发先至,不愧燕翔之名,但纵是如此,仍被震得
退了小半步。管中邪正要抢攻时,阎独再喝一声,喳喳喳连退三步,燕翔在对手
前不住迅快的画着小圆,反映着火光,就像一把火焰虚拟出来的剑,全无实体的
感觉. 如此剑法,确是惊世骇俗,众人不由打破止水般的静默,爆出如雷采声。
  管中邪想不到对方剑法精微至此,封死了所有进路,大振雄心,一声长啸,
剑势略收,再化作长虹,分中猛劈,剑吟之声,破空而起,只是其势,已可使三
军辟易。而他则威武如天兵神将,令人生出永不能把他击败的感觉. 那种感觉是
如此强烈,连阎独亦不例外,气势顿时减弱了两分。金铁交鸣声连串响起,接着
两人倏地分了开来,剑招快如闪电,大部分人都看不真切,更遑论分个谁胜谁败
了。
  「锵!」的一声,管中邪剑回鞘内,但仍目注对手,剑锋像长了眼睛的毒蛇
般回到鞘内那窄小的巢穴里,看得众人瞪目结舌。赢盈等更是为他呐喊得力竭声
嘶。阎独的燕翔剑仍遥指对方,但脸色转白,额角渗出了豆大的汗珠,一阵摇晃
後,剑撑地上,显是因用力过度而虚脱。然後他额头打横现出一道整齐清楚的血
痕,伤的只是表皮,虽然是管中邪剑下留情,但伤的是这位置,恐怕以後都会留
下代表奇耻大辱的标记了。
  管中邪抱拳道﹕「承让了!」当下有人奔出来把眼含怨毒的阎独扶走了。在
众人喝采声中,管中邪分别向小盘和太子丹致礼. 太子丹和冷亭仍是神态从容,
但徐夷乱和其他人都脸露愤慨,显是怪管中邪这一剑太不留余地了。吕不韦大笑
道﹕「中邪你违反了储君吩咐,剑下见血,理该罚你一杯。」今趟连太子丹和冷
亭都脸露不愉之色,吕不韦实在欺人太甚了。
  坐在吕不韦下席的蔡泽道﹕「中邪的剑法把我们的兴头都引出来了,不知昨
晚大展神威的荆副统领何在,可否让我们看看谁高谁低。」管中邪这时接过手下
奉上的酒盃,先向小盘和朱姬致敬,再向四方举杯敬酒,众人纷纷举杯和他对饮。
项少龙这时更无疑问知道吕不韦是在针对他。
  照他猜想,吕不韦一向均认为小盘对自己另眼相看,皆因小孩崇拜英雄的心
理,所以希望在自己「死前」当众折辱他项少龙,好把小盘崇拜的目标移到管中
邪身上去。蔡泽这一开声,他再难保持缄默,淡淡道﹕「副统领有任务在身,未
能出席,要教蔡大人失望了。」蔡泽早有定计,介面道﹕「昨晚不是有位桓齮连
胜三场吗?就让我们再看他的本领吧!」依附吕不韦者立时起哄,支持这建议,
那即是说大部分人都在推波助澜。
  昌平君亦看出不妥,凑到项少龙耳旁道﹕「他们在针对你呢!哼!」项少龙
知道这一战避无可避,他绝不能教桓齮出战,若给管中邪以辣手毁了他,不但对
不起王剪,也使小盘建立快速调遣部队的好梦成空。而且就算桓齮没有大碍的伤
势,亦会使他辛苦建立出来的声誉,被毁於今夜。顺眼往赢盈诸女望去,见她们
无不对管中邪目露痴迷之色,知道若再不出手,不但赢盈会投向管中邪,连荆俊
都要失去鹿丹儿。
  想深一层,假如自己又推说桓齮有任务,那以後吕不韦的人都可振振有词说
他项少龙怕了管中邪了。不由往小盘望去,後者正向他射出期待的眼神。项少龙
心内豪情奋起,一声长笑,站了起来,悠然道﹕「管大人既这麽有兴致,让我来
陪你玩上两招吧!」全场先是忽然静至落针可闻,只有火把烧得啪作响,然後欢
声狂起,采声不绝. 管中邪含笑看着他道﹕「项大人切勿不顾腿伤,强行出手,
否则末将怎担当得起。」
  太后朱姬亦出言道﹕「少龙万勿勉强!」项少龙解下血浪,交给来到後方的
乌舒,再接过墨子剑,涌起无可匹敌的斗志,暗忖迟早要与此人见个真章,不如
就在今晚比划。微微一笑道﹕「若管大人可令我伤口复裂,就算我输了吧!」众
人见他说来霸气迫人,均鼓掌叫好,情绪热烈。项少龙和太子丹、冷亭交换了个
眼色後,来到场心与管中邪并肩而立,朝小盘叩礼.
  小盘视项少龙的剑法有若神明,毫不担心地欣然道﹕「刀剑无眼,两位卿家
小心了。」项少龙心中明白,小盘是要自己把他杀了。心中一动,想到了致胜的
诀窍. 管中邪是以为自己必死,所以怎都不肯与自己同归於尽,只是这点,已可
教他吃个大亏了。而另一优点,就是自己看过管中邪的出手,而对方则对他的剑
法一无所知,极其量都是由别人口中听来,假设自己能把墨子剑法融无地使出来,
必教他大为头痛。想到这里,已有定计。
  两人分了开来,在全场默注下,淩厉的眼神紧锁交击。决战一触即发. 这时
场边来了很多闻风而至的人,挤得外围水泄不通,盛况空前。纪嫣然诸女由於乌
舒回营取墨子剑,大吃一惊下匆匆赶至,到了昌平君那席处挤坐着,琴清也来了,
加入了她们那席去,人人的心都悬到了半天高。朱姬虽不担心管中邪会伤害项少
龙,但仍是花容惨淡,差点不敢看下去。
  管中邪谦虚地道﹕「能与项大人一较高下,实是管中邪平生快事。」项少龙
从容道﹕「未知管大人今趟会否使出看家的左手剑法呢?」
  此语一出,登时全场譁然。谁想得到管中邪多次与高手对招,仍没有使出真
实本领. 管中邪首次脸色微变,乾笑道﹕「项大人的眼力确是非凡。」项少龙要
的就是他这刹那的震骇,那会放过,托在肩上的墨子剑弹上半空,一声看剑,剑
随人走,借墨子剑重量之利,朝管中邪面门电射而去。
  「锵!」管中邪果以左手拔剑,沉腰坐马,闪电般挑上墨子剑。项少龙不进
反退,施出了墨氏补遗三大杀招之一的「以守为攻」,木剑吞吐无定,管中邪见
他似攻非攻,似守非守,更兼刚才心神被他所分,一时间生出无从下手之感,不
由地後撤两步,回复剑锋相持之势。
  众人见项少龙高手出招,果是不同凡响,登时献上一阵采声。项少龙此时进
入墨氏心法里,把胜败生死抛诸脑後,心中一片澄明,对敌人的动静全无半点遗
漏。众人见两人均是威风凛凛,状若天神,大感紧张刺激。赢盈等初睹项少龙惊
人的身手,都目瞪口呆,心醉不已,尤其赢盈,此刻已把管中邪抛到九霄云外去
了。
  管中邪感到对方的气势和信心不住增长,嘴角里竟逸出一丝笑意,冷喝一声,
似拙实巧的一剑击出。这一主动出击,各人立时看出他的左手剑确是优於右手。
首先他无论头手腰腿都配合得完整一致,不可分割,虽是左手出剑,但你却可感
到他是用整个身体去完成这动作,并不仅是手臂的移动。那种整体力道的感觉固
是惊人,但最使人心寒就是他这一剑明明快如雷奔电掣,偏偏有种清楚分明的朴
拙,使你可以把握到剑锋的意图,还要生出欲避无从的颓丧感。
  如此剑法,确到了剑道大成之境,寓快於慢,拙中藏巧。人人都在为项少龙
担心时,项少龙剑交左手,脸容有如不波古井,墨子剑天衣无缝地斜劈在管中邪
离剑锋三寸许处。这正是项少龙高明之处,凭着坚如钢石的重木剑,他已堪堪抵
销了管中邪较他略为优胜的膂力,而刻下所取劈击点,更是对方力道薄弱之处,
登时把管中邪的长击刃荡了开去。
  管中邪首先想不到项少龙会改用左手剑,以致原先想好的後着全派不上用场,
更想不到木剑的力道如此沉雄凝聚,吃了一惊时,项少龙一连三剑,唰唰唰的连
续劈至。管中邪脚步不移,稳守中门,招招强封硬架,仗着惊人的体力和速度,
抵消项少龙狂风暴雨般的淩厉剑法。众人看得如醉如痴、狂呼乱喊,都不知为那
一方打气助威,场面激昂炽热。剑来剑往,响声不绝. 三剑後又再来七剑,压迫
得观者都透不过气来时,两人分了开来,再成对峙之局。
  项少龙固是须要时间回气,管中邪何尝不是给重木剑击得气浮意躁,不敢冒
进. 项少龙不由心中佩服。他曾和嚣魏牟交手,一向又惯与膂力惊人的滕翼对打
练习,所以应付起像管中邪这类体魄过人之士,分外有心得,刚才他已利用物理
学上的原理,以抛物线和螺旋的方式融入剑势去,仍不能把管中邪迫退半步,可
知对方的防守是如何无懈可击,力惊人至何等地步,尤可虑者自己是趁对方落在
下风时乘势强攻,犹未能破他剑局,只是这点,自己便难有胜望了。
  不过这只是指在一般情况下而言,战果往往决定於心理因素和策略,而他却
是这方面的高手。管中邪亦被他攻得心惊胆震,一向以来,他的剑法都以攻为主,
但刚才那十剑,却只能苦守,在他确是破题儿第一遭遇到的事。全场一片肃然,
静待这两大顶尖高手第二轮的交锋.
  管中邪比项少龙快了一线回复过来,长击刃先往下潜,身随剑去,斜标往上,
挑向项少龙的心窝. 横剑挺立,稳如山岳的项少龙,一声长啸,竟看也不看挑来
之剑,侧身进步,一剑朝管中邪额头闪电劈下。
  场中登时惊呼四起。项少龙是有苦自己知,他刚才与管中邪一轮硬拚,尚未
回过气来,若强行封格,必给对手这蓄满势道的一招震退,那时对方展开剑势,
要再作扳平就难比登天了。但这一劈却非是鲁莽之举,要知他先侧身避开要害,
而对方要改变剑势更须有刹那空间,就是这缓冲,他的墨子剑将可先一线劈中对
方,自己虽仍不免重伤,但对方必一命呜呼,再无别的结果。
  管中邪还是首次遇上这种以命博命的打法,正如项少龙所料,他怎肯为一个
死人牺牲自己,忙回剑上格。「当!」一的声,响彻全场。项少龙浑身吃奶之力,
再加上墨子剑的重量,全由管中邪消受了。这巨汉全身一震,吃不住力道的冲击,
终退了一步。
  项少龙抓到了这个机会,那肯放过,使出一直深藏不露的三大杀招最淩厉的
「攻守兼资」,突然剑光大盛,奇奥变化,长江大河般往管中邪攻去。管中邪见
他一招之中,含蕴着无穷变化,长啸一声,全力反击。旁观诸人,由小盘而至侍
卫兵卒,无不高声呐喊,声如潮涌。项少龙杀得性起,把墨子剑法也忘了,招招
有若羚羊挂角,无可寻,他的身体有如虎豹,既灵动如神,又是弹跃快速,更无
一招不是以命博命,狠辣至极.
  管中邪虽不情愿,脚下仍是腾腾直退。到退了七步时,才因项少龙力道稍竭,
凭着一套有如织女穿梭,细腻绵密的手法把下风之局扳回来,堪好挡着项少龙的
攻势。项少龙再劈一刀,倏地退後,意态悠闲地把木剑扛在肩上。管中邪松了一
口气,当然不敢冒进了。两人再成对峙之势。
  吕不韦难掩脸上惊容的站了起来,高声道﹕「停战!」一时所有人的目光都
移到他身上去。
              (卷十四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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