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葬·改(序章1-4)(第一章)(01-07)


  序章「彼岸花葬」#1
  夕阳西沉前总是习惯将清澈剔透的天空染成紫色帷幕。远在地表上的所有视
线都没办法屏气凝神地欣赏落日之美。虽不至于落魄到躲藏于群山之后,也没有
任何一朵矮云盛情地伴其西下。低矮的空中在不知不觉间凝聚了足以使两侧视线
艺术化的朦胧迷雾,这使得透过雾气眺望彼此的女子及夕日都添了份神秘的美感。
  犹如对世间万物所做所为忿忿不平、又像是以最后余温保护着飞禽走兽的落
日,从地上看去就像隔着毛玻璃凝视后庭院的小篮球场一样。一颗渲染着火红色
的火球。
  女子觉得她的比喻还算不错,足以使她满意地对着空中点头。
  紫红色的霞雾彷佛一触即散。女子用犹豫的目光看向双手。沉甸甸的脑袋没
有将保养得如白瓷般的肌肤放在思考顺位中,所有精神全部集中在伸手触摸这个
动作适当与否上。记忆与理性交错成湍急的经验之河,不具有雨季常见的溃堤之
势,反而以平静却迫人的威力广泛侵蚀她的全身。她过去所做过的决定成为她摒
除感性后唯一能够参考的证据,也赋予她做出最终抉择的权利。女子在迫切寻求
答案的心情下陷入了短暂的思索。
  只是一个实验。如果挥挥手能使雾气消失,它就只会消失;万一深入的手会
被雾气吞噬,它也只是不会消失罢了。要是能在理解这一点后持续以科学家的精
神进行实验,她就不会这么烦恼了。当我知道事实真相后会变得怎么样呢?女子
有预感她将会浪费更多时间在这种自我对话上,因此她决定先与火球般的夕日告
别。
  视线从眼前那片鲜红色的花原缓慢地爬向静谧流水,在被落日映照出紫红色
的水面上,她彷佛看见了天上的光芒正奋力挣扎的模样;无法推动出一丝声响的
河水带着时间不断地流动,就在几乎与此处有着似晚霞又似血花的彼岸,有着某
种无法直视的存在。女子的视线敏捷地跳过了彼岸的花原,在心底留下火红色的
印象后,就仰起了头。
  没有任何一道声音窜出,彷佛不受欢迎之人的告别式那般冷清而寂寞。当最
后的余辉被靛紫色的雾气所吸收,夜晚真正降临了。
  女子的双腿一阵酸麻。她俯首确认所在之处只有低矮不起眼的杂草,于是伸
手顺了顺包裹住臀部的长裙。触感不对。女子带着疑惑打算再次确认棉布料触感
的同时,才想起自己是光着身子的模样。脸颊害羞地泛出红晕,女子动作轻巧地
坐了下来。呜。才庆幸草皮松软,可是暗绿色的杂草却攀附在她下半身压出的小
空间上,搔得她发痒不舒服。
  这种时候就算只有野餐餐巾也好,只要能让不适感飞到九霄云外,她肯定对
任何伸出援手的东西抱持至高无上的敬意与感激。女子淘气地哼了两声,接着将
双腿合拢缩于胸前,很有活力的下颚带着稍微的不甘心压在膝盖上,双手则是忙
着来回抚摸发痒的小腿。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换个清爽的发型。女子发现到当她坐
下来时沉重的金发甚至触及草皮,就心生了剪发的念头。然而那也只是想想。
  裹着白雾的叹息消散在她的鼻尖,又像是被低空的雾气给吸收似地,总之它
就这么消失在女子的视线之中。这个无意识的动作还比刚才的胡思乱想要有价值
吧?女子轻轻地闭上眼。在青紫色的茫茫迷雾夹缝间,在黑色夹缝与阻隔视觉的
暗壁间,循环着的呼吸、心跳,甚至连血液流动的声音都听得相当清楚。身体变
得更轻盈了。构成人类肉体的所有要素都在持续运作着,而它们工作的声音竟是
如此美妙。她睁开眼皮,混浊的眼神一片恍惚。
  彷佛充斥着周遭的空气都带着强烈毒性,因而从眼底的迷雾中望去尽是染上
模糊的暗紫色;身体在微冷的气温下犹如准备接受严刑拷打的受刑犯,寒意使她
对自身以外的所有事物心生警戒,这种警戒本能地意识到现在必须将它的主人拉
回现实之中才行。于是感觉迅速消退,视线迅速恢复清晰,女子还来不及以缓慢
思考带动雾茫茫的视线眺望另一层巨大的雾气就被迫回归现实。
  就是这种惹人厌的感觉,让她讨厌既清楚又明白的真相。可是从另一方面来
说,若无法透析事件本质、探讨世间万物运作的道理,也就没办法了解世界的真
理,也就没办法从这个世界中脱颖而出。对她而言,所谓的脱颖并非为了高高在
上。与她过去所认识的大多数人们一样,了解真理只是为了让自己活得更自在、
更舒适。
  但是,寻求真理的过程却令人排斥到足以自我毁灭。为了得到更舒适的生活
必须得先刻苦耐劳。然而当一个人的岁月与心力相继耗尽之后才能获得自己心中
的舒适感,这样实在太奇怪了。反过来说,试图逃避真理而成为废人般的存在却
可以享受到近乎自由的解放感。过程与结果相互牵制彼此,这么一来矛盾的会是
哪一边呢?想不透。不明白。所以她才讨厌真相、讨厌真理。
  她觉得科学家实在太伟大了。然而那是因为这种寻道者的精神令自己敬佩,
还是因为科学家能够触及真理而伟大?她想,两者都有吧。硬要择一而陷入苦恼
的话,干脆任性地将决定权一分为二。不管怎样,与其要她花一辈子寻求真理,
不如给她一把水果刀割破手腕还差不多。
  女子露出了比刚才要更满意的笑容。
  啊啊,这就是凡人之所以平凡的缘故吧。
                 §
  深沉的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
  与阖上眼皮完全不同层次的黑暗笼罩住身体,连同感觉一并吞没其中。她感
觉到:没有了感觉。过了一会儿,她才得以厘清这种感觉只是意识模拟出来的概
念。意识实在是太可怕了。然而真正可怕的是受到意识层层保护的本能。
  她本能地感受到黑暗的恐惧。与感官带来的刺激截然不同。好比眼皮只能遮
挡住视线,却无法封锁内心的狂乱;感觉器官给予大脑的刺激充其量只能称之为
情报,身为人类的本能却能在最原始深沉的内心激起令人发狂的涟漪。对于只留
下意识沉浸其中的女子来说,她还没发狂着实该得到零碎的掌声。
  让人讨厌的黑暗。她打从心底认为该在这片黑暗中,用黑色签字笔优雅地写
下「欢迎体验植物人的一天」这几个字,最好后头加个滚烫的黑色泥印章,才能
坦荡荡地欺骗所有坠入其中的人。那样应该会很好玩。那样会很好玩吗?她打算
把这个疑问深深记在脑海中,期望它不会随着脱离黑暗而消失,并且能在感觉回
归身体的时候重新去感受、诠释这个问题。至于现在能做的,就只有静候离开的
时刻到来吧。
  神经系统失去功用后原来是这么难以忍受的事情。不,该说是极不方便吗?
身体不再能随心所欲地摆动,不再感受到因长时间固定而麻痹的四肢,不再有任
何使自己情感产生变化的外在因素,就好像完全被世界给遗弃了。如果要说现在
能够让她发生什么变化,也是难以驾驭的本能所引起的;换言之,其实她现在才
可以算是完全掌握自己。她思考着。矛盾呀、矛盾,我们又见面了。虽然很麻烦,
还是得费尽心思去思考你这个鬼灵精。
  因为一旦放弃思考,那么就连仅存的意识都将会消失啊。
                 §
  醒来的时候很突然。
  就像眨眼般自然的眼皮运动,瞬间便将她的意识抽离本能,再连同本能及感
觉一并组合起来。感觉、意识、本能就像层层裹住的母子娃娃非常明确地排列,
她的精神宛如用锁匙解开复杂陷阱里最后一道正确的锁那般,在非常短的时间内
感到无以言表的舒爽与清澈。
  好像梦见什么了。模糊的影像迅速在脑海中四散成无意义的粒子,她捕捉不
到,也不想去留住它。就让意识维持这种苏醒般的清新吧。只有在这个时候,理
解真相、追寻真理是被她所认同的;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她能够藉由自己的意识
去实现这两件事。
  这个时候很快就过去了。十秒吗?五秒吗?一秒吗?她全心全意投注在苏醒
上,因此也完全丧失了时间概念。可以确定的是,这种难得的感觉一次比一次要
来得短暂。
  后脑勺压在什么东西上,软软暖暖的,像极了她记忆中的棉枕头。几天没洗
的发丝交缠在一块,被某股力量从头顶朝身体一侧顺下,温柔的顺发动作使她心
生小小的愉悦。空气中弥漫着不太适合女性的花香,然而浓郁的香气中夹杂另一
种细腻的芬芳,那绝对不是任何一种植物能够制造出来的气味。她听到有人在说
话,但是因为精神再次从苏醒转移到触感上,她根本听不清楚对方的声音,更别
谈内容了。
  同样地,尽管双眼凝视着化为朦胧的月亮,对她来说不过是盏台灯般几无价
值的存在。浑身力量都聚集在触觉的同时,苏醒带来的慵懒感也毫不犹豫地传播
出去。呼呵──嗯。温吞的气体从喉咙涌出,双唇颤抖着微启,舌头因为用力而
轻轻翘着,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饱足的呵欠弹了出来。眼眶湿润、目光散漫,好像
数十秒前的瞬间清醒只是个错觉,现在这个才是符合身体期盼的舒服的清醒。
  此时她终于将精神打散到身体每个角落,所有感官融为一体,开始有效率地
确认自己的状态。
  她第一眼看到的不再是朦胧月色,而是将月亮及雾气挡住的某个人倒过来的
脸庞。她马上认出那是姊姊的脸。她的双颊淘气地微微鼓起,用略带撒娇的口吻
说:「早安,姊姊。」
  那人面露淡淡的微笑,将抚摸她头发的那只手抬起,五只纤细的手指在非常
轻淡的香气围绕下伸向她的右脸颊。被称为姊姊的女子以疼惜的目光看着她。你
以为现在都几点了呀。期待能从姊姊口中得到类似回应的女子感到一阵落寞,可
是姊姊暖和的手正在抚摸她的脸,又使她心生雀跃。落寞与雀跃相互擦撞后,她
以开心的笑容凝视着姊姊。
  说是姊妹一点儿也不为过。
  她清楚地知道:姊姊的头发是栗子色、姊姊那弯曲的短发末端优雅地勾向耳
垂、姊姊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跟我的体香完全不同、姊姊戴着与自己相同的耳环
款式上镶有不同价值的紫宝石。她还可以从更多地方说起,但是现在她只看得见
姊姊的脸,也就只找出这四个与自己相异的地方。除此之外的一切,彷佛都贴上
了「我与此人是亲姊妹」这样可笑的字条,向世人宣示两人有多么神似。
  女子对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庞投以顽皮的目光,说道:「贝芙妮姊姊,
请扶我起来。」
  名唤贝芙妮的女子闻言,双手便轻柔地滑过她的脸颊与肩膀、窜入她的背部
及被压扁的红花残骸之间,试着挑战人体运动力学。女子因为她的动作吃了一惊,
于是慌慌张张地自行坐起身子。顾不得双腿一摆就压烂一地的红花,女子嗖嗖地
转身,与一脸讶异的姊姊对望。贝芙妮以相当平稳的语气问她:「真是难得,你
还会自动起来。」
  只有一次也好,真希望姊姊能叫我的名字。贝芙妮当然是有这种权限,可惜
她并不怎么在乎这件事。这股遗憾也只充斥女子自认狭隘的心灵。我们确实只有
脸颊像个感情要好的双胞胎。女子皱起眉头抱怨:「谁叫贝芙妮姊姊到现在还分
不清楚『扶』跟『推』啊。」
  「是这样吗?」
  女子郑重地点头,惹得贝芙妮不禁发笑。
  「可是当结果不会因为相异的过程产生变化,手段就完全不重要了吧?」
  「呜。这样好像变成我在斤斤计较。」
  「是这样吗?」
  贝芙妮侧头说道。她的语气末端总是习惯性扬起,却又不代表她有意询问对
方。看了看装模作样地叹起气来的妹妹,贝芙妮的视线就沉稳地沿着妹妹的身体
曲线往下滑动。
  对姊姊这道流动的视线或多或少抱持期待的女子眼睛闪了一下。淡薄的呼吸
为突如其来的决心堵塞,羞涩的心跳随之鼓动,以倍速起伏的胸部几乎能感觉到
姊姊投以的目光。她会多看一会儿吗?会不会称赞我的身体?还是……
  在女子的思绪飞驰之际,贝芙妮的视线已然轻轻滑过她懦弱地挺起的乳头、
小巧可爱的粉红色乳晕,视女性性徵如无物滑了过去。真是无情。她在心里对姊
姊的冷漠暗骂一声,然后乖顺地寻找能够吸引姊姊视线的某样东西。
  她在自己的双腿及屁股下发现了小小的命案现场。这时候,她才意识到四周
已然满布花海。她将手掌粗鲁地压在被折断的茎干与鲜红色披针形瓣之上,确认
它并不是由杂草与湿土构成的粗糙感之后,才讶异地问道:「好奇怪喔。睡前明
明是待在离花原一段距离的草地上,现在它却消失了。是姊姊抱我过来的吗?」
  贝芙妮的视线爬上她略微用力的左手,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她:「从那里
回来的时候就长到这个地方了。一定是因为你在休息才没发现。」
  「是这样吗?」
  「是。」
  她有一股对于任何可能出现的希望全然放弃的念头。贝芙妮姊姊真没幽默感。
不对,应该说姊姊的感觉太迟顿了。她不太高兴地拍掉贴附在手掌上的花瓣与泥
土,在姊姊那张很难改变的浅笑注目下转身,接着向前移动了几公分。啪吱。挪
动身体的同时又压扁了几株盛开的红花,它们的声音实在不适合渐渐感受到寒冷
的夜晚。在花丛中不管做什么都显得难以忍受。啪吱。她还没能静下心来整顿思
绪,又听见了使她心烦意乱的声音。然而仔细一想,从后方传来的声音还会是谁
发出的呢?
  背部一暖,暖气倏地就散到了她的双肩与腰际。
  贝芙妮往两侧前方伸展的四肢温柔地贴上她来不及调整姿势的手脚,除了慵
懒地伸直的双腿,她不对妹妹凉透的两只手做任何限制。她的身高比妹妹高些,
因此颈子要从后方搭上妹妹的肩膀也不算太难的动作;被月光射出朦胧光亮的鼻
尖在阴暗的耳垂前抽动着,冷冽的空气带着妹妹的体香流进了她的体内。
  女子想说些什么。赌气的话也好惊讶的话也好,最好是能够引起姊姊兴趣的
话题。但是在她专心寻找话题及态度之时,贝芙妮仍然持续在动作。
  是薄荷的味道。虽然极其清淡,有别于整座花原的气味还是固执地在鼻前打
转。她将妹妹的双臂撑开,双手绕过她美丽干净的腋下,颓废地把整只手掌瘫软
在她的胸口。她伸出湿热的舌头推挤饱满的耳垂,在妹妹发出带有满足的喘息前
就将她整片耳背覆上一层淡淡的暖气。她以冷静到几乎可说是不带情感的动作亲
吻了她的耳朵与金发,将脸埋入金色的薄荷之海中说:「又闹别扭。还会冷吗?」
  沾了姊姊给予暖气的那只耳朵一抖,夜晚的低温毫不客气地侵占热度消退的
耳背。女子两手叠在贝芙妮的手背上,轻轻抓住后说:「……好冷。可是比起一
个礼拜前要好多了。是不是回暖了呢?」
  「不是。你的身体会慢慢习惯这里的环境。我刚到这里时也曾感到难以适应,
当时还没有姊姊陪我。」
  女子动了动眉毛。
  「姊姊有办法独自忍受呀。换做我的话,早就放弃了。」
  「放弃也是一样会习惯的,可能会比现在要来得轻松。不要忘记你是特别的。
与那些卑微又可怜的残花不同,你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她偷偷在心里窃笑。对于几乎不可能说出顺其心意话语的姊姊,那一句「特
别」便足以令她心花怒放。对姊姊来说我是特别的存在。纵然已经听过十数次相
同的答覆,她还是乐得反问:「对姊姊来说吗?」
  「是。即使对我而言,你也是很特别的妹妹。」
  贝芙妮这般说着的同时感觉到手背上的压力。她将妹妹施加的暖意转换为柔
和的力道,手指不约而同地陷入柔软微暖的乳房。鼻子已经适应了薄荷的香气。
她深深地吸入一口气,双手跟着紧缩。微弱到必须处于极其安静状态才能听见的
喘息窜出,她随之于金色的海浪中呼起气来。
  她突然感觉到下半身被某道脆弱的力量推挤着,这小小的改变在她心中激起
非常微弱却不可忽视的厌恶。贝芙妮松开手掌的力量,指头轮番弹过她满载情绪
的乳尖,落在她微启的双腿之间。这儿才刚折断好几朵,连芽都没见着就生了出
来。
  同样因为从臀部及双腿感受到微弱推力的女子吃了一惊,致使她无暇顾及姊
姊的动作。发现到姊姊竟然用抚摸她的动作摸着不知何时冒出来的红花,她才刚
平衡过来的情绪再次倾斜。贝芙妮很能察觉妹妹的心思,即使只有细若呼吸的变
化,也能让她知道自己的行动是否影响了对方的情绪。她索性将那株倍受呵护的
红花由茎部折断,摘了片弓着美丽弧线的红瓣,就将剩余的部分扔向一旁。女子
不甘心地看着姊姊动作,压抑着不满的心情说:「姊姊在做什么?」
  贝芙妮将花瓣的针状部位拔掉后,用手指顺了顺花瓣,然后将它拿到妹妹眼
前说:「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我一向不擅长园艺……所以我会说那是红花。」
  「曼珠沙华。」
  「曼珠沙华?好怪的名字。这里盛产有怪名字的花吗?」
  「对。在这座河原上,随时都会长出曼珠沙华。」
  贝芙妮用两手的姆指与食指抓住花瓣两端,小心地把花瓣移动到女子裸露的
下体前,压低了声音说:「这种花呢,将会是这个世界最后绽放的花朵。」
  无法理解姊姊的动作而犹豫着是否该回应的女子看了一眼前方的花原,做出
原来它这么伟大的表情回答:「姊姊说将会,意思是还没罗?」
  「对。只有当世界走到尽头时,它们才会绽开最为动人的美丽。然而即使是
现在,它们的美依然是世上数一数二的美。特别是对人类,以及我们来说。」
  女子并不怎么喜爱视线所及的花海,只是漫不经心地说:「这样啊。或许是
没研究的关系,在我看来它们就只是一种红花……」
  「是这样吗?」
  这般说着的同时,贝芙妮做了个令女子相当不知所措的动作。朝两侧施力点
拉平的曼珠沙华花瓣犹如亲吻般覆上女子那躲藏于包皮之内的阴蒂,贝芙妮的手
指压在柔软的小丘上,将花瓣牢牢固定住。她能感觉到。轻微的麻痹随着接触时
的磨擦传来,那感觉要比无知的羞耻来得强烈。她正想对姊姊突如其来的举动提
出质疑时,用嘴衔起一撮金色发丝后又将它们放开的姊姊轻声对她说:「集中精
神。回想做爱的快感,把精神全部集中在阴蒂上。」
  「嗯……嗯。」
  虽然还有疑问,那些就暂时搁在一边吧。姊姊给予的指示是最优先的。女子
闭上双眼,在不纯洁的黑暗中依照贝芙妮的指示开始想像。
  靛蓝色的云雾带着杂感若即若离,要心无旁骛地窥视自我的回忆似乎不太顺
利。飞快转动的画面夹杂数天前的片段与感觉过了很久的记忆碎片,她就这么胡
乱地将所有思绪聚焦于不曾发生过的一点,想像着:贝芙妮姊姊会用非常温柔且
冷静的动作替我爱抚。冰冷的手指轻轻贴上、以缓慢的速度上下推弄,我会在这
个时候发出第一次呻吟。
  姊姊的嘴唇同样带着寒意,她不喜欢让嘴唇冷到干枯,于是在开始抚弄我不
久就会吻我的身体。耳朵、脖子、乳晕,滑润的舌头逐一留下湿热的余温。她知
道我所有的敏感带,空闲的另一只手自然会以相同的手法抚摸我的乳头。
  等到姊姊发现到被她不停逗弄的阴蒂勃起时,我的身体已经随时准备好迎接
更激烈的爱抚了。姊姊会以她的吻表示她即将进行下一步。我们含着她从我身上
吸取的体味索求彼此,可惜姊姊的理性压抑住我的感性,我只能在口中品尝姊姊
残留的爱意。
  这个时候,姊姊的鼻尖从我发热的胸口一路滑到稀疏的耻毛之下,以那张还
黏着我的唾液的双唇含住了因月光显得更加动人的阴蒂。姊姊口内的温度将我的
自尊心彻底击溃。我无法想像她柔软的舌头是怎么使我一次又一次地发出呻吟,
我的责任只有充分享受一次又一次不断加深的欢愉,直到我的喘息声与肉体的快
感完全脱离姊姊的支配……
  「呀啊啊……」
  女子的遐想伴随着唇间发出的呻吟到达了巅峰。由妄想构筑而成的画面在刺
眼的青雾干扰下碎成千片,但她就连一点点的生气也无法爆发,所有的一切已尽
数注入包裹于花瓣之中的小肉球。她再次叫出声。内心深处被激发的肉慾无情地
将姊姊的幻想敲碎,渴望得到解放的肉体没入洁净神圣的狂流中,于香醇的光河
间载浮载沉。在遽然加速的激情催促下,她可以感觉到妄想碎片反抗似地割破她
的肌肤,做为它们留在她肉躯上的最后证明;然而那些却是流出汩汩鲜血而不会
发疼的伤口。从肌肤表面渗出的血液与光河合而为一,更加快了她身处的光河的
流速。就在她认为这种激烈的情感能够永无止境地奔驰下去时,她看见了由白色
的光海与红色的血海交融而成的尽头。她的身体以可怕的速度朝尽头飞去。
  「哇啊!哇啊啊啊!」
  她意识到自己全然无法接受黑暗中的景象所带来的冲击,必须回到夜晚的现
实才可以。可是姊姊的手不知何时以不可忤逆的力量遮住了她的眼皮。她按捺不
住剧烈发抖的身体,甚至不惜反抗姊姊给予的束缚。耳边传来了贝芙妮异常严肃
的声音。
  「不要逃避。去看它,去看『那个东西』。对,就是这样。让身体穿越红海
与白海,然后看看『那个东西』吧。」
  相对于与平常完全不同的姊姊的声音,女子也以截然不同的语调放声尖叫:
「不要!不要!不要!贝芙妮姊姊,放开我!我、我……!」
  「我说过了,不要逃避。你一定要亲眼看到『那个东西』才行。乖,我的夏
芙妮。来,用意志力越过红海与白海吧。到那世界的尽头去,去看看伫立于彼岸
的『那个东西』。」
  夏芙妮没办法将她的话听完,发热的身体即以垂死之姿强烈地扭动,滚烫的
喉咙忍不住爆出了怒吼:「放开我!」
  贝芙妮被妹妹突然爆发的情绪吓得一愣,用来抑制妹妹的四肢紧接着被弹开,
失去重心的身体旋即倒向她的左后方。啪吱。贝芙妮用手肘撑起身体,望着不断
喘着气的妹妹。
  夏芙妮喘得非常厉害。金色的长发随着脑袋摆动,末端已经被湿土弄脏了。
就像半夜因恶梦惊醒的孩子般以手紧紧摀住胸口,瞪直的双眼无意识地注视着某
样东西,迟顿的大脑则一边想着得快点忘记,一边却又不断回想起恶梦的记忆。
  贝芙妮望着她冒汗的背影不发一语。一直到心跳恢复正常以前,她还是不停
喘着气。即使呼吸早就可以稳定下来,身体却仍想藉由喘气表示抗拒。然而即使
身体完全恢复过来,她依然没办法获得精神上的解放。夏芙妮动作僵硬地转过头,
用马上就会因任何一句话而崩溃并嚎啕大哭的语气颤抖着说:「姊姊……『那个』
到底是什么啦……」
  看着她失神的笑容渐渐扭曲,贝芙妮想起自己曾经显露出的狼狈样。简直一
模一样。贝芙妮将她沉重的身躯拥入怀中,亲吻她的额头、抚摸她贴在背上的头
发,以她所知最温柔的手法安慰着神情疲惫的夏芙妮。她看见了,所以才会受到
打击。尽管强制她去看「那个东西」是残忍了点,但现在也别无它法。
  贝芙妮将目光从颤抖着的妹妹脸颊上转移到空无一物的彼岸,望着那片茫茫
黑暗好一会儿,才又低首观察妹妹的状况。她在心底叹了口气。她是个聪明的孩
子。饱受惊吓的夏芙妮其实已经恢复过来,现在她展现出来的脆弱只是单纯想博
取多余的关心罢了。只不过她自己也没察觉到吧。
  贝芙妮温柔地抚摸她的手脚、以冰凉的嘴唇亲吻凌乱的发丝,尽可能地加深
两人的身体接触。她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让夏芙妮表里完全重获平静。回想起来
仍心有余悸的夏芙妮瑟缩于贝芙妮胸前,她的脑袋瓜正在小心翼翼地处理掉这团
混乱。贝芙妮一面替她整理头发一面问:「感觉怎么样?」
  她不对夏芙妮的回应有任何期待。毕竟这话在她脱口而出的同时也令她内心
产生了一股自我厌恶。不过才脱离恶梦没多久的夏芙妮却给了她平静且感性的答
覆。
  「舒服……吧。从头到尾……」
  她是个聪明的孩子。贝芙妮在心中重覆这句话,然后轻轻笑着说:「你做的
很好,亲爱的夏芙妮。」
  「是这样吗……嘿嘿。」
  夏芙妮感觉干涸的喉咙只发得出虚弱的笑声,此刻她也不那么在意了。姊姊
说了。「亲爱的夏芙妮」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如果可以将她这两组最期盼听见的
发音组合起来,她甚至愿意为了姊姊而死。夏芙妮将脸埋入姊姊丰满而温暖的双
乳之间,静静地享受这一刻。
                 §
  不管远看近看,她瘦弱的身躯披着一件最多只能说是做坏了的淡紫色薄纱。
姑且不论层层缠绕于胸前与颈子的纱布是否得宜,将女人性感的细颈及丰满的乳
房以若有似无地束缚衬托出傲人的体态还说得过去,然而本来应该是兼具视觉感
及舒适性的裙摆不知为何消失无踪,纤细腰部以下只剩两条随着步伐跃动的布料
垂挂着,末端甚至各打了个没必要的蝴蝶结,让人看了除了摇头还是摇头。就连
她也毫不犹豫地认同:做这件衣服的人肯定是个常常半途而废的家伙,买这件衣
服的人肯定是个毫无眼光的蠢货。
  粗劣的布料穿起来不怎么舒服。据说这在西方都市亚库兹克是成本非常低廉
的服饰,流行于贫民窟及身价卑微的娼妇之间。然而光是将亚库兹克盛产的奇异
薄纱转卖到北方及东方都市,一年下来跑个三、四趟也能赚饱一车子的铜板。也
许是居住于各地的人们对于美感及实用性的标准有所差异,才让这玩意儿的身价
随着遥远路途水涨船高吧。
  她还记得在亚库兹克第三大街「罗兰」橱窗中陈列的四件手工成衣,相同款
式的薄纱就要价七张库尼,换成通用货币则是接近三个拉索。根据从经验丰富的
商人们那儿打听来的消息,这件在西方都市换不到一碗粥的破衣服,似乎在北方
都市还有着将近七十倍的惊人价码。正因如此,她才会在一名因暴动遭到杀害的
娼妇身上拿走这么一件奇特的薄纱。现在想想,自己这么做真的很可笑。因为她
从来没有成功步行横越大沙漠的经验。
  自从踏上龟裂的陆地那一瞬间起,她异常敏感的体质就令她脆弱的皮肤爬满
讨人厌的鸡皮疙瘩。起初只有后颈与背部特别密集,但是当她反覆将从干硬皮肤
上冒出的疙瘩一一抓破时,它们就像效果显着的传染病般马上遍及全身上下。好
痒。好热。身体好像要这么枯竭了。
  人类怎么有办法忍受这种干燥到几乎会吸光所有活力的陆地?这个问题她扪
心自问不下百次,但没有一次能找到任何令自己满意的答案来回答自己。踩一步
就思考一遍,踩一步就苦恼一遍,踩一步就颤抖一遍。既然如此,在比自己聪明
的人跳出来替自己解答以前,就暂时不要去想它吧。她这么拿定主意后,又抬起
步伐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她又开始进行无意义的自问自答。
  这个地方完全看不见任何人。明明视野极其辽阔,却只有自己孤单地行走,
真是太令人悲伤了。她想起曾经从姊姊那儿读过的几本书,其中一段正是描写孤
单的旅人在大沙漠经历的冒险故事。虽然只是一本用来打发时间的故事书,她最
终还是没能耐住性子看完。就算只有那么点模糊的印象,她还是乐得将自己当做
孤单的旅人。当然,冒险什么的就不必了,若能让她早日完成任务则是再好不过。
  赤脚踏在干裂的沙土上实在非常难过。干燥的地表彷佛无时无刻都在吸取行
走于大地之上的生命,贪婪且迅速地蠕动着看不见的血唇。也许人类或可能存在
于世上的少数动物难以察觉,然而光是走路这个单调的动作对于黛芙妮来说,已
经足以使她明确感受到生命力不断衰减的痛苦。
  她听见了生命衰败的步伐声。正午的阳光使大地宛如巨大的烤盘,高温扭曲
了坚决的视线,踩着沙土前进的脚掌几乎要被烤熟了。血液也好脑浆也好,在这
种可怕的地方连续走上两个钟头,就算体液全部蒸发掉也不足为奇。到底自己为
何得忍受这种痛苦?要是思考这种愚蠢的问题能使身体不再发痒发烫,她倒是很
愿意分出一些思考空间。黛芙妮抓了抓发痒的手臂,已经结出第三次血块的红肿
肌肤再次裂开,但总算是舒服多了。啊。有的时候痛觉还是很讨人喜爱的感觉,
至少在奇痒无比的状况下是如此。
  眼前还是那片永无止境的荒漠。黛芙妮拍了一下沾满沙尘的脸颊,紫色的长
发随之颤抖,接着它又回到反覆拍打瘦弱腰际的运动。虽然曾听姊姊抱怨在暴风
雪中步行很可能会使已经冻僵的耳朵被强风敲碎,现在她可是切身感受到耳朵与
脑袋间的裂缝不断加深的恐怖感。耳朵要是真的掉了该怎么办呢?在这种细胞再
生速度比不上衰竭速度的鬼地方,或许真的会很悲惨地死去也说不定。黛芙妮决
定腾出一些思考空间来探讨这道严重的议题。这么决定的五分钟后,她便以无法
解答为由释放了被拿来进行自我揶揄的思考空间。
  毕竟不管她怎么想,这个世界都不会因此而改变。世界的步伐实在太过巨大。
自己只是这座巨大的时间之轮中的一小点,在疯狂转动的时间巨轮面前,无论是
谁都没办法使它平息下来吧。黛芙妮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停下了脚步。她高举看不
出光泽的手搔起干热的头发,接着从头顶的发丝间夹出了某样东西。只剩下最后
一片了。凹陷于干渴窟窿中的眼睛带着淡然的渴求注视着鼻前的红色花瓣,这一
瞬间彷佛连恼人的日射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黛芙妮动作迟缓地将它拉平后拿到垂在右腿左侧的紫色纱布旁,用化脓的小
姆指勉强拨开纱布,然后把看似就要枯萎的花瓣紧密地贴上发痒的阴蒂。她深深
吸入一口气后,仰头闭目好一会儿,才重新睁开恍惚的眼神。她松开了指间的力
量,任由完全枯死的花瓣飘落地面。她抬起双手,十指摊开于眼前。暗红色的伤
口与令人作呕的脓水变得更加明显了。
  黛芙妮恍惚地注视着恢复色彩的手指肌肤,再到透出光泽的双手,最后是遮
蔽于紫色薄纱之下的令她自豪的肉体。脖子再也不会因为扭动产生就要断裂的错
觉,干涸的眼睛也不再奇痒难耐,更重要的是她重新感受到了血液迅速流动的快
感。
  白里透红的肌肤毫不保留地将本来隐藏于脏污之中的伤口显露出来,致使她
看起来就像个饱受凌虐的可怜女子。虽说她确实受尽大地与艳阳的虐待,事实上
造成现在遍体鳞伤的真正凶手还是她自己。谁叫自己是这种体质。顿时失去力量
的黛芙妮跪在地表上,聚集于脚掌的某样东西立即爬满她的两只小腿。
  她将上半身微微向前倾,朝干涸的大地无意识地勾起嘴角。股间的颤抖使她
的动作僵硬,但也令她恍惚的笑意格外添了份不可多得的妖艳。双腿在发抖。某
样东西带着无法忤逆的力量侵犯她跪在地上的双腿。生命的活力以可怕的速度爆
发性再生,同时也不断没入某样东西的血盆大口;身体精华被搾取的苦楚结合曼
珠沙华带来的高潮,凌虐着她的肉体同时亦带给她精神上的抚慰。
  她的高潮在快感的麻药消退后突然结束。黛芙妮勉强地站起身子,好让彷佛
要吞噬双腿的某样东西安分地回归狭窄的阴影下,如此一来她才不会像个孤单的
旅人在冒险尽头悲惨地横死于大沙漠中。她再次抬起双手。光亮的肌肤又消失了。
她不甘心地抓破手背上的疮痂,血水与脓水带着恶臭滑落手腕。
  真讨厌啊。就让你这个讨厌的家伙尝尝发臭的脓水吧。
  黛芙妮在心中碎碎念了几句后再度踏出沉重的步伐。脚底感受着接触与脱离
地表的厌恶感,她对索求无度的大地同时心生无尽的憎恨与悲悯。既然将死之人
能够做出任何荒诞不经的事情,那么这个世界肯定会对它悲惨的命运做最后、也
最强烈的反抗。
  生命在枯竭。
  大地在枯竭。
  世界正以极为痛苦的方式死去。
  在即使直到末日依然主宰这个世界的人类未察觉的时间里,大地每分每秒都
在迈向死亡。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所以,大地才迫切需要新鲜的生命。
  「……简直就像吸血鬼嘛。」
  黛芙妮噘起裂开的嘴唇抱怨着。双脚已经失去了知觉,尽管如此还是凭着惊
人的意志在行走。脚底向上散播着缓慢而沉重的麻痹感,也许再过五分钟或十分
钟,就连腰部都无法再感受到一丝灼热的痛楚吧。就算是这样,她还是有连神经
网路都无法比拟的意志力可以使用。
  她就这么一边忍受着大地的贪婪,一边不断朝砂石的地平线走去。
                 §
  她砰咚一声坐到不幸被流弹夺走性命的女子背上,厌恶地叹起气来。
  这座小镇的街巷中怎么会有这么多防御工事?虽然人口集中比较好执行任务,
但是每进入一座被攻破的工事,就得在充斥着火药味及腐败味的暗巷中花上好一
段时间去翻找无数的屍体,做起来还真是件累人的差事。她瞄了眼倒卧在四个大
木箱旁的屍体,带着不妨一试的心态确认那人不是自己正在寻找的目标后,又低
头暗骂一声。至少不是个没死成还敢向我求救的混蛋。如果真有人敢在她忙碌了
一整天后突然上前搭话,她很乐意为了那个人的愚昧无视姊姊直接下达的命令,
给予仍在世上苟延残喘的人类安息的一击。
  毕竟是兵器。既然接受了各种战争兵器的训练,至少也该用在需要我的地方
吧。她低吼着搔起凌乱的绿色头发。在各地贫民窟都看得见的油灯映照下,她那
对本来是碧绿色的瞳孔变成一片枯黄,尖锐的视线里蕴含着对世间万物平等视之
的鄙夷与傲慢。她最讨厌这种无聊的搜索任务了。这种行为简直就像叫两手各抓
着自动步枪及军用小刀的战士去救人一样愚蠢。
  况且这里什么都没有。在第八十六号街道据点,同时也是人类互相残杀的内
乱终点站,肯定也不存在她所寻找的那具屍体。
  那么今天也可以收队了吧。待在这闷热又安静的地方迟早会发疯,早一些回
去吹吹干净的风也不坏。要是已经好久没见到面的姊姊难得回来一趟,那么接下
来的时间将会升华成非常美妙的夜晚。在疲惫与遐想的刺激下,她对这个仓促的
决定心生非做不可的念头。然而她正准备起身的同时,某处再次爆发的战斗硬生
生地破坏了她的决定。当她听见已经一段时间没响起的微弱的枪炮声,稍微松懈
的神情再次沉了下来。她不耐烦地诅咒起枯燥乏味的任务与闲不下来的人类,带
着必须极力压抑才得以控制的杀意跳了起来。
  「接下来是哪儿呢……」
  蒂芙妮将醒目的绿发由后脑勺往背部顺了顺,接着就朝被当作沙包堵住正面
出口的女屍堆走去。
  序章「彼岸花葬」#2
  哨音方落,震天价响的呐喊声紧接着从道路两侧的树林间爆出。数名打着赤
脚、身穿破布衣且全身脏兮兮的女子手里握着伐木斧或棍棒就朝行经此处的运输
车队狂奔而去。她们睁着满布血丝的双眼疯狂地叫喊,接着从那片已经很难再见
到的绿色树林间,涌现了更多与她们姿态相去不远的贫民们。
  她们都是自从厄当联合阵线败给自由联盟后,不愿加入联盟而选择在这附近
过着流浪生活的一般民众。无法再回到以往定居地的厄当难民受到邻近势力的鼓
励及援助,她们在厄当以西十公里处设立许多据点,并开始在不会受到不该存在
之物袭击的原始树林中定居。至于不愿与任何一个组织同化的她们仅剩的生存意
义,就是想尽办法夺回她们那座已经被用来改建成防御据点的厄当都市。
  遇袭的车队是一支用以对西方和平组织「法兰」等数万民众进行人道援助的
补给队。「亚库兹克红十字团」是由西方都市的商人、居民及部分退役军人共同
组成的民间单位,她们合资向军方或其它组织大量购入生活必需品及医疗用品,
再视各地需求予以援助,其善心所为十分令人激赏。
  由于它不属于任何正式组织,自然也难与军方扯上关系,因此即使是与自由
联盟敌对的势力偶尔也会向她们寻求帮助。红十字团一直以来都走西南或南方路
线,这也是因为光这两处所需要的援助就占去她们大半的精力与资源。而这次之
所以路经北方道路,纯粹是因为向来秉持中立的法兰组织突然向红十字团迫切地
求援。
  所以红十字团的十辆运输车就这么载着许多物资及爱心来到了厄当林地。
  她专注地从林地北方的山丘上眺望着林道间的动静。
  厄当难民与可能混入其中的敌对组织分子转眼间就占满了十辆运输车拉开的
距离。也许她们早就知道红十字团并没有任何戒备,才敢以肉身将车队团团围住。
数量多到吓人的难民们把车队驾驶及几名随行医疗人员拖到地上用斧头把柄或棍
棒将她们活活敲死,接着便将矛头指向伴随这场胜利而来的战利品。有人主张烧
毁物资以表示厄当民众的强悍,也有人认为她们该将十车的物资占为己有,一群
看似领队的女人则明理地制止了同伴们的鲁莽行径,她们正在讨论到底该怎么处
理满车的战利品。
  又停住了。与几天前得知将有运输车队路经此地的情报时一样,这群人数多
达千名的难民实在不怎么擅长沟通。即使将这等麻烦事都交由吵得不可开交的十
五名领队,这场讨论也许在后方同伙偷偷搬光物资以前都不会有任何结果吧。她
很讨厌这种不干脆的行事风格,更讨厌自己竟然得在这里监视这群没头没脑的笨
蛋。
  真想早点儿收工回去休息。她打了个哈欠,确认底下并没有大量毁损物资的
状况发生,就把注意力集中在任务结束后的假日规划。干脆去找整天闲闲没事干
的姊姊吧。当她发觉自己的规划仅仅花了两秒钟就完成时,没来由对自己的休假
萌生一股空虚感。此时身后总算传来了许久没响起的脚步声,以及一句她期待已
久的问候:「辛苦罗。」
  她如释重负般伸起懒腰,向后仰的颈子转动了几圈,然后用她向来沙哑低沉
的声音问道:「这样可以了吧?证据确凿,也已经全程录下来了。还特别着重于
暴民残杀红十字团的镜头呢。」
  站在她身边的年轻女子轻轻叹了口气。年轻女子似乎早已料想到她会特地将
残忍的画面记录下来,所以这口气可说是她预料之内、尚能接受的叹息。女子非
常讨厌叹息,因为那可是会让幸运白白溜走的举动。女子以轻巧甚至参杂些俏皮
的语气说:「嗯,我想是没问题了。不过真是对红十字团的人们过意不去。」
  「哈哈。除了良心的谴责,别忘了法兰要求的武器。否则我这个中间人会难
做人呀。」
  「没问题啦。啊,最好趁东西被带走以前赶快行动。你要一起来吗?莉芙妮
小姐?」
  莉芙妮弓起身子发出一阵诡异的呻吟,然后摇了摇头说:「我累了、我累了。
反正我也不喜欢杀那种又脏又臭又讨人厌的可怜虫。」
  「这样啊。好,我知道了。那么你还是得留在这儿做记录喔。」
  「是、是。哪一次没做好呢。」
  虽然以敷衍般的口吻回答,莉芙妮依然不忘继续录制厄当难民抢夺红十字团
车队的过程。她用眼角瞥了眼身穿配给衬衫的年轻女子,就以像是询问天气那般
并非出自真心的态度问道:「你的强化装甲呢?」
  女子闻言正忍不住叹气,还好她马上就用双手遮住已经半开的嘴巴。两条嘴
唇在闷热狭隘的小空间里扭动,挤出了听起来就像刻意压低音量的声音:「你相
信吗,少将竟然在出击前对我们两个任务小队说『既然波耳贝塔那里的需求量突
然增加,这次任务就当做在不得已情况下进行的山岳步兵作战吧。各位加油!发
挥背水一战的精神!成功生还者就让她放荣誉假六个小时!』真是太夸张啦……」
  莉芙妮轻轻地点头,一副不关己事的样子表示赞同:「虽然夸张了些,你们
只能坚持下去。即使只有十二个人,面对那种不懂作战的笨蛋或许也能发挥百倍
的战力。更何况地狱永远不嫌挤呀。」
  「……听你这么说,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给你看。」
  「我比较想录下你凄惨的死法。」
  「去你的。呼啊──好啦。再拖拖拉拉恐怕会搞砸。我要出发罗,莉芙妮小
姐。」
  「慢走、慢走呀。伊妮……什么的。」
  然而伊妮莉可并没有听到莉芙妮最后的咕哝,只是带着迅速燃起的斗志就朝
底下的树林开始奔跑。很快地,藏身于树林或难民间的特殊部队队员就像连贯的
骨牌般,先后引发了盛大的动乱。
                 §
  那个女人的神情在众人心目中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看着女人倒转过来的脸庞,伊芙妮用发冷的脑袋再次确认:她是与自己一同
离开北方都市波耳贝塔的年轻妇女之一。
  好像有四天了吧。无论是在炽热的沙漠或降雪的高山步行超过一定时间,时
间感将会彻底消失。即使手握军用表,终究会因为无法忍受肉体长时间处于极限
状态下所产生的绝望感,而选择抛弃时间观念。总之大约在四、五天以前,这个
女人曾经在波耳贝塔的出口找自己搭话,并说服自己来到这座位于鲁特亚山腰处
的废弃寺庙。
  叫什么来着呢?伊芙妮瞬间以为她从未报上自己的名字,后来她马上想了起
来。她叫做洁琳。
  那是发生在四、五天前发生的事情。
  自从数年前自由联盟及玛尔克森解放组织达成和解,解放组织辖区的民众开
始从西北方进入波耳贝塔定居及贸易,使得本来就因为做为防御都市而显得贫瘠
的波耳贝塔热闹了起来。然而几天前,几乎要融为一体的联盟及解放组织因波耳
贝塔的共同治理协商破裂,双方即刻于市内爆发大规模军民冲突。已在市内住上
几年时间的外来民众几乎都隶属于玛尔克森解放军,冲突爆发后波耳贝塔不出意
料地陷入了大混乱,军政机构全面瘫痪。
  伊芙妮与多数居民同样选择离开波耳贝塔。但是她与她们不同,她不晓得除
了四座主要都市以外,哪儿还有地方可去。若要她从北方都市步行到东、南、西
方等地更是不可能的事情。从波耳贝塔北方的壕沟冒险出走时,她遇见了一位眼
神善良的女子。对于一般人而言,三十四岁的洁琳身材相当特别。她并没有特别
胖,四肢甚至要比高挑的伊芙妮来得纤细,可是她的肚子却像藏了颗大皮球似地
鼓了起来。
  伊芙妮知道她怀孕了,同时也知道那些见到洁琳便连忙回避的人们心里在想
些什么。这群可怜的家伙,大概连她们体内有一种生殖细胞叫做卵子都不知道吧。
不过那也无可厚非。毕竟孕妇几乎只出现在军队的特殊机构中,更何况一般人的
卵子早已遭到污染而失去受精功能。伊芙妮对主动邀请她到山上避难的洁琳深感
兴趣,于是便答应与她同行。
  她是从哪个组织偷跑出来的「代行者」吗?伊芙妮尾随洁琳于战壕内东奔西
走时不停思索着,这个乐观的女人怎么看都不像那种生产机器。再加上她说自己
已经受孕九个月,代表她既明白人类的繁殖原理,也应该与其她十位姊妹的其中
一位有过接触。难道她也闻得出我的身体里有着一般人所没有的气味?伊芙妮突
然觉得自己最好别再像妹妹那般不断自问自答,否则她可能会早一步发疯。
  洁琳似乎是要带她的伙伴们与伊芙妮到被她们称为「圣坛」的地方。她的伙
伴大多是三十出头的女子,除了都不怎么喜欢回应洁琳的话以外,她们并没有什
么值得一提之处。这些人信仰的是在波耳贝塔颇为知名的圣沙教。与一般信仰者
不同的是,她们是相当狂热的教徒。伊芙妮乖顺地听着洁琳说起圣沙教存在世间
的重大意义。
  「由于人类背弃了神、无端挑起战争,代表大地的沙之神震怒之下放弃了人
类这个种族;丰饶之地因此变成枯萎之地,人心也不再像从前安详和乐,大家都
会在炼狱般的世界受尽折磨而死去。可是实际上神并没有放弃人类。祂将自己的
权能授予肉体永不磨灭的第一位教徒、成立圣沙教,并且会在世界末日时祝福所
有的教徒上天堂。那是一个非常美妙的地方。在那里,我们可以永远与大地之神
生活下去。」
  听洁琳热心传教的这段时间,伊芙妮尽可能将她所能想到的附和语及赞美语
全部用上了。这真是要人命呀。虽然她百分之百肯定圣沙教只是某人企图以宗教
力量操弄群众的手段,这话也绝对不能在狂热教徒面前说出来。
  为了避免自己不慎露出厌恶或嘲讽的态度,伊芙妮装出一副非常想了解的样
子,结果因此感到兴奋的洁琳讲得更勤了,她身边的教徒们也开始你一句我一句
地谈论起圣沙教的伟大。等到她们接受联盟一支分队的护卫直到步出战壕,鲁特
亚山脉其中一道壮阔的入口就出现在眼前。从这儿开始就是险恶的山道了。关于
在雪道中的记忆,伊芙妮则完全不愿去回想。
  「让我们祈祷吧。」
  站在圣坛前方的三层台阶上,年老的教主大人声音宏亮地响起。
  伊芙妮与另外那些跟自己一样披着黑色斗蓬的同伴们朝圣坛中央跪了下来、
五体伏地。现在是净化祈祷。然而伊芙妮压根没想过要为圣沙教献出半点精力。
她现在只想在这间弥漫着毒气与诡异信仰的破寺中等待波耳贝塔的动乱结束。六
个小时前还曝露在大雪中的身子仍然忍不住发颤,同样的情况在几位从风雪中幸
存下来的教徒身上也可看见。当然,最明显的莫过于接受净化祈祷的对象,也就
是由于自身拥有不应该存在的灾厄肉躯,将沙之神所不愿见到的战火带到世上的
叛教罪人。
  「为我教的罪人祈祷吧。透过净化,让遭受妖魔附身的洁琳教友获得神的救
赎吧。」
  即使眼皮必须牢牢闭上,伊芙妮依然看得见严肃地念着祷词的教主大人,也
看得见嘴里塞了条沾满血渍的毛巾、四肢被固定而躺在圣坛中央石床上的洁琳。
她极力向后仰的脸正对着伊芙妮的头顶,突冗到几乎要掉出来的眼珠子似乎在向
低首的她恳求着什么。很单纯的恐惧啊。你不是个率真又虔诚的教徒吗?既然教
主大人要「净化」你,身为狂热的教徒不是该感到至上的荣耀与幸福吗?伊芙妮
内心的问题自然得不到回应。只有教主大人低沉的声音伴随着一阵低吼结束后传
来的下一道命令。
  「现在,大家抬起头来。你们看到了什么、听见了什么,用心去寻找答案吧。
但是切记,不要忽视了我们人类生于世上的罪孽啊。看看我们亲爱的洁琳教友,
看看她消瘦苍白的脸,看看她面目狰狞的模样。以前的洁琳是这副模样吗?不,
当然不是。各位,洁琳现在很痛苦啊。灾厄的妖魔控制了她,并寄生在她纯洁的
身体中,使她在极痛苦的状态下成为叛教的罪人、世界的罪人。我们圣沙教都是
一体的存在。各位,感觉到洁琳教友的痛苦了吗?从内心深处感受到了吧。
  现在让我们将洁琳教友的脸深深记住,并且为了完成洁琳的净化、使洁琳的
灵魂能够抵达神所在的天堂,我们必须分担洁琳的罪恶。让我们流下必要之血,
满怀对神的感激流下必要之血;然而我们的双手沾的是邪恶的黑血。不要被鲜红
色的黑血所迷惑,必须将寄宿于洁琳腹中的妖魔铲除才行啊。将不属于洁琳身上
的妖魔杀死,洁琳才能获得最后的救赎啊。啊啊。各位,让我们流着泪替洁琳教
友默哀。各位,让我们铁着心替洁琳教友净化吧。「
  教主大人痛心地以吟诗般的语气说完后,与围绕在石床周围的教徒们一同拿
起了或生锈或毁损的农具及刀子,朝等待净化救赎的洁琳走去。伊芙妮为了不惹
教徒生疑也抓住一把刀身断成两半的水果刀,挤进逐渐朝石床缩小的黑色圆圈之
中。她带着与其她教友同样舍弃了生气与自我的眼神注视着死命望着自己的洁琳。
当圆圈缩小到彼此触手可及的大小,教主大人以慈祥的笑容环视激动着或哭泣着
的教徒们,伸手抓住了洁琳紧紧咬住的毛巾并缓缓说道:「各位,我们也不能忘
记洁琳教友勇敢抵抗妖魔的声音啊。」
                 §
  东方都市玛加达是座无时无刻都沉浸于悲伤情绪的城市。
  这座东南面海的城市过去一段时间曾享尽繁华。三十年前,由于新堪察加半
岛与大陆的连接点──鲁特亚东边山脉爆发原因不明的毁灭性崩塌,长达一百七
十公里的山脉与陆地坠入腐败的红色大海,新堪察加顿时成为东方近海的新生孤
岛之一。
  然而在这个世界上,所有孤岛只有一种命运:毁灭。
  红海带着绝望与恐怖袭卷新堪察加,孤立无援的军民因此决定撤离这座日渐
枯竭的孤岛。对于完全不涉足海上发展的新堪察加地方统治组织自由联盟第七支
部来说,要从岛上渡过最短五十二公里长的红海简直难如登天。不对,要想在连
运输舰都生不出来的情况下进行撤岛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务。
  结果,在第七支部莱茵准将的判断下,也只能向唯一拥有海军势力的地球联
合军寻求援助。透过本部不可能允许的秘密外交,莱茵准将最终提出以第七支部
驻守的三支师团计二万九千余人的易帜,连同所有军事及民间设施、岛屿统治权
等条件,向位于旧大陆的地球联合军换取民间撤离的人道援助;对积极扩张的地
球联合军而言,这是相当充满诱惑的条件。
  双方达成共识后,地球联合军的第二舰队即刻从旧大陆浩浩荡荡而来,进行
新堪察加岛的接收及撤离。许多不愿加入联合军的士兵被拔除军阶或私下潜逃,
随着原半岛的居民们一同撤往东方都市,东方都市的人口一夕突增,市街因此热
闹了起来。
  无论世界如何改变,人类之间的角力总是不曾停歇。最初即下令七支部「坚
守待援」的联盟本部认为地球联合军与七支部的秘密协商已经超越联盟容许范围,
在七支部坚决向唯一拥有海军的地球联合军寻求援助后,联盟内部因意见整合失
败及向心力不足,使活跃于军部的鹰派及鸽派产生了嫌隙。
  新堪察加原本就是属于联盟的辖区,如今却以地方军队的投诚换取一般民众
撤离,这件事对向来与地球联合军互看不顺眼的鹰派人士来说简直不可原谅;然
而迫于现实及多数鸽派人士的压力,最终还是接受了地球联合军的舰队协助。
  事实上,驻守玛加达的鹰派将领曾密谋当联合军舰队进入近海后即抢夺军舰
及补给舰,不过仓促订定的计划最终还是难以实现。为了抚平东方军区的鹰派分
子,联盟本部秘密制定了当地的反侦察作战,目的在于动员一支完整且由主战派
率领的机甲师团,以防御态势执行联合军第二舰队的监视任务。只不过,这一步
棋带来的代价则是使东方都市玛加达从此陷入长久的愁云惨雾。
  「新堪察加联合撤离行动」结束的六个月后,为了强化东方及北方辖区的防
卫能力,此一地带几乎由鹰派实力派将领担任指挥官,最主要的防卫对象想当然
尔不会是人类以外的目标。也因为军事布署上的极端,当东方军区第三支部突然
提出玛加达普查案的请求上呈时,本部不得已迫于鹰派的压力允诺此案。
  玛加达普查案由三支部的第七机甲师及第二十四、二十五步兵师等亲鹰派校
官执行,指挥者为多明妮可上校、巴玛中校及索莉儿中校等年轻善战的校官。普
查的表面目的在于统计地区的人口资料并揪出可能混进东方都市的间谍;此外,
则是私下针对无能的七支部余党、逃兵及内部异议分子进行大规模肃清。往后三
年间,遭到军队私下处决的人数已经远远超过七支部撤离至玛加达的军兵数。此
一事件在各主要都市相继造成恐慌,并且使更多邻近的中立组织疏离自由联盟,
更加深了联盟鹰派与鸽派长久以来的隔阂。
  在短暂的半年内热闹一时的东方都市,经过军方昏天暗地的普查行动后就此
没落了。然而新堪察加带来的厄运似乎不愿就这么放过玛加达。自从军队宣告普
查顺利结束,南方的沙漠化渐渐向北扩散,腐朽的大地与违背常理的存在接二连
三地袭击玛加达,无法忍受的居民只得将最后的希望重新放在军方上。鹰派最后
还是完全取得了东方都市的管辖权。
  现在这里已经不再有热闹的市集或喧嚷的大街,取而代之的是接连三十年的
恶梦。
  一层又一层的栅栏外,军队对付的是那些不该存在的东西;市内无数的街道
里,军方头痛的是日渐增加的逃兵。
  不管再老练的士兵都会感到恐惧啊。即使倚靠卓越的战斗技巧在数十年间的
战斗中幸存下来,还是得面对岁月无情的消磨;然而向外面对的「敌人」却不可
能因为伤亡或时间产生任何变化。这实在是很不公平的一件事。不过驻守此地的
军队怎么也想不到,招来长年祸害的元凶至今仍悠哉地定居于玛加达市中心。
  「拉尔,我回来了。」
  听见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拉尔赶忙拍了拍才抓起炭块的脏手就走向门口。
从木门中上方的窥视孔确认声音的主人确实与她印象中的安笛有着相同外观特徵,
拉尔迅速解开设置于门上的三道锁。月光射进昏暗的门口不过几秒钟后又恢复成
一片黑暗,因此安笛自然没有发现拉尔将肩膀以下的头发都剪掉了,现在它们被
用来替几件破衣服做缝补。
  「你回来啦。今天好像又变冷了?」
  拉尔仔细地将锁重新锁上,感觉到脖子一阵寒冷的同时问道。
  进屋后接连打了两个喷涕的安笛随手抓了张抹布就往脸上擦。拉尔本想告诉
她那是才擦过地板的脏抹布……最后还是决定乖乖闭嘴。安笛粗鲁地抓着那条擦
了地板又沾了鼻水的脏抹布往脖子刮了刮,刻意缩起脖子回答:「是变冷了。而
且好像又有逃兵往这里跑。外头已经开始有军兵夜巡,得叫她们小心点了。还有,
她妈的。米兰达被调到西区,以后要吃罐头会很麻烦。」
  原来她在意的是被调离东区的那位罐头士官啊。拉尔正想消遣安笛的幼稚想
法时,突然想到她抽的烟也是从罐头士官那儿买来的,因此也跟着在意了起来。
  「那真是糟糕啊。」
  然而她实在想不出一句超越这句话的感叹。安笛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也知道
对方所说的糟糕绝对不是指因为今晚没罐头可配,大伙只能盯着空罐头吃没有味
道的汤面而糟糕。安笛将抹布扔向好不容易擦干净的桌子,胡乱在由内缝上数个
口袋的上衣里头东抓西抓,让站在旁边的拉尔看得身体都痒了起来。安笛停止这
种犹如浑身发痒的动作后,便将从上衣中取出的某样东西扔给了拉尔。拉尔慌慌
张张地接住,脸色瞬间亮了起来。安笛则是一副故作镇静的模样走向在黑暗中闪
着火光的炉子,背对着拉尔说道:「是亚库兹克产的喔,上面还印有库尼的图案。」
  「哇。这要不少钱吧?」
  「没、没有啊。嗯,好像是二十拉索。」
  「呜。安笛……谢谢你。」
  每次听到拉尔低声向自己道谢时,安笛总是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只好随便
找个藉口就往别处钻。
  「我、我去看看碧儿她们……你要小心别让烟灰掉进锅子里喔。」
  安笛不等拉尔应话就急急忙忙摸黑上了楼梯。站在门口的拉尔用手指搔了搔
脸颊,然后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对弱光映照的楼梯口说:「知道啦。」
  虽然今天没能买到罐头,想不到她还是想尽办法买到了烟……而且还是在玛
加达相当罕见的巴洛克。拉尔决定在晚餐过后要好好地向安笛道谢一番。她将印
着西方及南方专用纸币图案的方型贴纸撕掉,从土褐色的细致烟盒中取出一支她
从没见过的西方烟。
  与玛加达或波耳贝塔产的烟在外观上有相当显着的差异,但是对烟没有多少
见识的拉尔来说,长度多了三公分的烟草是它唯一的优点。嗅着西方烟草的味道
时她突然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事,反正短时间应该也想不起来,她决定暂时不要让
它破坏现在的心情。拉尔喜孜孜地把烟盒收进口袋里,嘴里叼着一支平均要价约
一点三拉索的巴洛克牌子的香烟就走到炉子前。
  安笛大概以为今天只能吃水煮面吧?她也许是没注意到今天炉子上放了第二
个小锅子。拉尔哼起不知哪儿听来的歌曲,注视着不断从锅盖边缘冒出来的水花。
由于开伙前已经仔细计算过奶油炖菜的完成时间,既然面快滚熟了,差不多也要
完成了吧。拉尔将炖菜的锅盖稍稍掀开,迎面而来的是浓郁的奶油香气与燻眼的
白烟。她神情愉快地将手伸进口袋中摸索,接着想起了她忘记的那件事。
  拉尔……或该说是拉芙妮真的很懊恼地叹了口气。她将裹着烟草的烟头贴近
炉子,点燃之后缓慢地吸入一口。唉,这么一来感觉都没了。
  看来明天得记得叫安笛再带个打火机回来才行。
                 §
  娜芙妮将偏了一边的太阳帽重新戴好,但是装饰用的蓝色花球早已悄悄飞走。
那位小美人细工制成的花球就像瑕疵品一样整团脱落,在接连的强风中不停地朝
她身后的军营飞去。她微微转过身,飞扬的白色裙摆随之舞动。她用眼角余光注
视着渐行渐远的花球。那种诡异的运动方式简直就像逃难嘛。它是不是在学半年
前偷渡到这儿的难民呢?娜芙妮想起她曾见过的那群肤色黝黑的人类。
  据说她们远从南方三百余海里外的岛屿群而来,由于地方偏远而无缘与各地
人类组织进行往来,基本上她们完全不受到任何一个组织的欢迎。特别在内部问
题多如繁星的联合军辖区内,不具任何身分的难民最终只得沦落为政治操弄的工
具。这些事情都不重要。对于娜芙妮而言,本地人与偷渡而来的难民并没有任何
差别。人类的眼睛若能穿透所有外在的变化、静静地欣赏彼此相同的本质,也许
现在这个世界仍有一丝希望也说不定。她注视着花球消失之处,在心中描绘出它
最后的下场。
  会像做出它的女孩一样吗?
  在那几乎相同的狼狈背影下,所背负的命运是否相同呢?
  她面无表情地颔首,接着转过头看向白海。
  乳白色的海平线从视线的左端笔直地延伸到最右端,将会这么无止尽延展下
去似地,无所畏惧地向世人宣告它会坚守生命初源之信念直到毁灭的那一瞬间到
来为止。黏稠的海风带来生命的特殊气味,然而这附近的人们并不喜爱它的味道。
  与驻扎于此地、那群总是面带嫌恶抱怨着的军人不同,娜芙妮非但不讨厌海
风,反而非常能够适应它带来的一切。白海的气味,生命的气味。娜芙妮任由那
些乘着海浪将双脚掩埋住的白沙胡闹,全心全意倾注于感受这股来自海洋的祝福。
她感觉得到,在那片彷佛依然充斥整个世界的白海中,流动着与她体内相同的气
味。那个明明十分熟悉却不常使用的词儿是什么呢……娜芙妮歪着头思考。
  也许是因为它的存在已经稀少到多数人都无从得知,才不常在人类世界中听
见别人提起;即使与姊妹们共处,她们多半也不怎么喜欢露骨地说出那样东西。
轻轻抚摸着蠢蠢欲动的下体的娜芙妮陷入了苦恼。明明就存在于体内,就存在于
这个地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她偶尔也会责备自己:那种事情明明无关紧要。
如果这种钻牛角尖的个性能够改善,自己或许会过得更自在。
  于脑海中无数个海平线搜索词汇之际,埋没于沙滩之中的脚踝传来了要命的
疼痛。娜芙妮不得不暂时中止思考……然而当她惊讶地注视着透出红斑的白沙时,
脑子不知不觉间再度开始思考这件事。这里明明是白沙滩。这里本来就是白沙滩
吗?娜芙妮低首俯视裸露在沙石上的小腿末端,边缘已经被割出好几道小小的伤
口。如果刚才那股强烈的痛觉是真的,那么现在双脚应该暂时无法行走了吧。即
使因为谨慎思考而将痛觉压低至极限,身体还是发出隐约的痛楚。娜芙妮感到无
奈之余抬起头来环视着连绵不绝的白色海岸线。要不是今天心血来潮踩踩它,还
真不知道它如此险恶。
  尽管沙岸有幸接受白海的净化,它们仍然对于生命有过多的奢求。
  她感到一阵晕眩,两条橘黄色的细长眉毛皱成了一条歪七扭八的线。虽然不
知身在何方的妹妹曾经告诫她关于这座海滩的危险,她早已将那些不可告人的秘
密抛诸脑后,混入迫切想遗忘的事物之中。如今光是想起冰山一角,切身感受的
娜芙妮又恢复了当初无知的急躁。是什么呢?最近好像忘掉太多事情了。脑袋不
再像过去那般清晰,有时甚至会怀疑起感官捕捉到的知觉。如果说感觉强烈到有
如现在感受到的痛觉,她倒是不必为了辨别真假劳心费神。娜芙妮的脸部肌肉产
生轻微扭曲。
  有一件事必须去做。滴着冷汗心生此一念头过没多久,她才想起自己正是为
了这件事而来到这个地方。娜芙妮轻轻叹着气。现在的她已经不得不依赖本能这
样东西了。即使想藉由过去累积的经验与教训来获得赦免,终究躲避不了枯竭带
来的改变。仅仅一瞬间,娜芙妮对自己及所有的生命感到一股厌恶。还要抵抗啊。
她摇了摇头。至于是谁告诉自己该这么做……她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这是这个逐渐走向灭亡之世界能够做出的最后改变。尽管腐朽的事物只会继
续腐化下去,新生的嫩芽只会继续茁壮下去;尽管不该存在于世上的某样东西,
也只会继续诞生于世上。这是这个逐渐步入疯狂之世界能够做出的最后改变。它
不会为世间带来温暖的信息,也不会带来无情的毁灭。然而不管是谁,都只剩最
后一次机会了。
  这是世界上最后一块能够孕育生命的白海。
  她股起了勇气,将发麻的双腿抽离躁动的沙滩。
  她按捺住发抖的思绪走进白色海洋,黏着的白水吞没了她的裙摆。
  她咬破了食指的肌肤,鲜红色的血液在皮肤表层凝聚成斗大的血珠。
  她虚弱地垂下受伤的右手,倒抽一口气。
  她杀死了白海。
                 §
  将水龙头朝左边旋转两圈后,莲蓬头的出水很快就停了下来。慢吞吞地把所
剩不多的肥皂水往身上涂抹时,塔芙妮从逐渐扩大的淡白色泡沫中感受到十分强
烈的舒畅感。她非常容易因为感官的刺激坠入失神的愉悦中,但本人似乎从未察
觉。也有可能是太舒服的关系才使她刻意放纵自我吧。因此,即使因为突然的恍
惚使得最后的肥皂水从手中滑落到排水孔内……那也只能算是令人难过的意外。
若不是为了贪求更多滑润的触感,塔芙妮也不会因为捞不到肥皂水而惊醒过来。
  「哎呀……已经用光了……呢?」
  就连自言自语也显得相当奇怪的音调,也是本人始终未能发现的诡异之处。
她有着能够吸引所有人的美妙嗓音,若是努力朝声乐发展肯定前途无量;然而对
凡事都感到麻烦的塔芙妮而言,学习这回事并不像其它行为能够带来愉悦感,自
然不在她的考量范围内。比这更夸张的是,不晓得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得她的说话
方式产生非常奇特的变化。
  虽说奇特往往有正面及负面的意义,在这里也许没有人会认为她的改变是往
好的方向前进。每次开口无论句子多寡都要用慢吞吞的态度一气呵成将话说完;
不管别人怎样断句,她都以低沉且连续不断的哼声或扬起的音调做为她个人的断
句方式;每三句至少要有一句尾音扬起;在任何情况下都高度运用鼻音与吐气音。
事实上,即使无法像她可怜的妹妹那样因为长期相处而完全掌握她的说话方式,
任何一个人只要见过她两次面,肯定也能够分辨出她就是个人风格相当显着的塔
芙妮。
  塔芙妮慢吞吞地抹着双臂上的肥皂,神情不知不觉间又陷入柔滑的恍惚中。
头发与肌肤以热水冲洗过后变得湿润光滑。粉红色发丝从微微摆动的头顶流下了
柔和的波浪直抵浑圆美丽的乳房,吸饱水分的发身彻底发挥了它的沉重感,然而
它的主人却完全不把这股感觉当一回事。在非常适合南方都市玛亚的麦色皮肤上
仍残留一些干裂的痕迹,这些痕迹大概才能在塔芙妮心中留下难以抹灭的印象吧。
她绝对不容许自己的身体变成可怕的模样。
  所以当她在邻街某家店的玻璃窗上瞥见手肘处竟然生出死皮时,简直可以说
是连滚带爬地冲回了位于第三大街的公寓里,二话不说打开偷偷从军方机构接过
来的热水就往身上冲。虽然在这里能够使用的水都混杂了相当程度的杂质,至少
也比什么都不做、放任它继续龟裂下去要来得好。爱干净或爱美并不是坏事,可
是产生如此严重的洁癖实在会造成生活上的严重负担。事实上,也许正因为塔芙
妮如此在乎她的宝贝身体,才会在短短三天内就将当初带在身上的曼珠沙华全数
用尽。
  「啊呜……呜……!呃嗯……嗯嗯……」
  看着塔芙妮再一次抚摸肌肤并发出诡异的呻吟,站在浴室门口盯着她看了好
久的桑妮终于忍不住踏进浴室。桑妮将捆住粗糙黑发的橡皮筋拉开,动作流畅地
甩了甩夹杂几撮灰白色的脏头发,堆积在毛发间的灰尘也跟着流畅地随头皮屑洒
落。塔芙妮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动作,只是以朦胧的视线注视墙壁上的绿色瓷砖,
衔着口水的嘴角不知在低声呢喃些什么。桑妮将已经搁在阳台将近一个月的浴巾
堆到架子上,里头缩着两块全新的乳白色香皂,然后将那身不知道是穿了几天还
是几个月的汗衫扔向浴室外头,边搔着发痒的头皮边走向塔芙妮。桑妮拍了下塔
芙妮的肩膀,用干渴的声音说:「塔芙妮?」
  「呜……嗯……哼嗯……嗯?」
  「塔、芙、妮?」
  「哼呃……哈……哈啊……」
  又变成这副可笑的模样啦?桑妮的眼珠子古灵精怪地瞄向塔芙妮麦色的脸蛋。
好呀,没关系。她上个月才好不容易发现可能成为塔芙妮弱点的东西,现在终于
可以试试看成效了。她故意摸着塔芙妮沾了肥皂的双臂,假装不经意地说:「啊,
肥皂用光啦。」
  果不其然,塔芙妮听到以后突然浑身发颤,迷蒙双眼与呆滞神情瞬间就恢复
过来。塔芙妮一脸惊惶地看向站在自己右边的桑妮,然后露出更加恐惧的神情推
开桑妮的手、接连往后退了几步。桑妮对她的初期反应感到十分满意,然而她却
这么没礼貌地推开自己……真是够了。桑妮鼓起腮帮子向她抱怨:「怎样,看到
鬼啦?」
  「噫噫……你……你是桑妮……?」
  「是啊。不然你现在看到的是谁。」
  「胡说……桑妮的……的……桑妮的皮肤没那么糟糕……呀?」
  原来你是用肌肤来辨别一个人啊……看来这半年内之所以发生好几次在街上
认错人的原因就是这个。不对,再怎么样,塔芙妮竟然说我的皮肤这么糟糕……
桑妮摸了摸干燥的手臂,歪着头想:不过就是一个月没洗澡啊?然而塔芙妮认真
的表情似乎不那么想。桑妮没好气地指着身后的架子说:「呿。你以为我喜欢这
样啊。要不是为了快点把肥皂带回来,现在我还会大剌剌地待在军营与那些无能
的家伙一起泡澡咧!」
  「肥皂……啊啊……你真的是桑妮的样子……」
  「……我要骂人了喔!」
  「别生气呀……呜……桑妮的头发……变长?」
  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啊。桑妮看着贴在肩膀上的发尾,然后转而看向虽然
已经抬起右手,却迟迟不敢触摸黑色头发的塔芙妮。直到塔芙妮对自己说出这句
话的时候,她才发觉原来头发已经变这么长了。难怪最近总觉得脖子不太舒服,
可怕的头皮屑也变得几乎整头都是。看来以后最好不要参与什么狗屁边境任务。
  即使可以一口气赚到好几个月的生活费,不管战死还是生还都有很麻烦的后
遗症。现在塔芙妮正一边警戒着她的脏头发,一边慢慢地绕到她的身后。等塔芙
妮因为要碰触脏毛巾而发出悲惨的叫声,桑妮只好忍住想赏这位有严重洁癖的姑
娘一记直拳的冲动,替她拿出其中一块肥皂。
  桑妮转开热水,将已经习惯干痒的身子缩进冲洗范围内,如释重负般发出长
长的呻吟。不顾急着想抢走肥皂的塔芙妮,她抓住肥皂的手略显僵硬地在平坦的
胸口抹了起来。这还是第一次留这么长的头发洗澡。水从她的身上冲走了非常多
的脏东西,但是沾了水的头发却变得相当沉重,这使她决定待会儿就要剪回原来
那种贴耳的舒爽发型。看见桑妮的肌肤重新恢复光泽,塔芙妮也不管她还在抹肥
皂就高高兴兴地从她身后整个贴了上去。两人肌肤接触的那一瞬间,桑妮不知怎
地感到一阵阴郁。
  好大好柔软的胸部啊……相较之下,自己的胸部永远只能搭最小号的胸罩。
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的塔芙妮兴高采烈地将手伸向她的双乳……然后又急急忙忙
地往下滑。
  「忘记了呢……桑妮的胸部不好揉……」
  听见她瞬间对自己的胸部失去兴趣,桑妮几乎绝望地大喊:「是你的胸部太
大啦!王八蛋!」
  「好嘛……好嘛……塔芙妮又不能分给你……也许可以?」
  桑妮决定不再反驳了,同时她也没力气再跟胸部比自己大好几倍的波霸女讨
论这种丢人的话题了。此时,塔芙妮的手像泥鳅般灵敏地从桑妮的大腿往内滑动,
刚才从桑妮身上沾染的泡沫让肌肤的接触更加柔滑。虽然桑妮还在气头上,她温
吞的动作却没有让桑妮感到一丝不快,反倒引起了彼此的性致。她的指尖轻巧地
窜入她稀疏的耻毛间,接着以极为缓慢的速度朝下方挪移。在丝毫没有受到拦阻
的情况下,她的指腹就这么贴到了桑妮的阴蒂上。塔芙妮温柔地将她紧密包住阴
蒂的包皮退开,以指尖轻轻戳了戳整个裸露出来的阴蒂。
  「桑妮的小肉球……嘻嘻嘻……好可爱……呼嗯……现在?」
  完全放松身体的桑妮将她略显娇小的身躯压在塔芙妮身上。她闭上了双眼,
使出最后的力气抓住开始爱抚着自己的那双手,用难得娇柔的声音在嘻嘻笑着的
塔芙妮耳边轻声道:「现在……」
  序章「彼岸花葬」#3
  绿色的光芒从特殊合金制成的棺木末端亮起,以一种吵杂且秩序的规律传开,
依序朝四面八方构成了数道绿光的图形。光芒沿着黑色的凹槽持续向外散播,以
置于棺木末端的主信号灯为中心,形成了数十道大小不一的绿色形体。黑暗中的
信号尽管微弱,却也因此显得不容忽视。不消数秒,绿光已经爬上半副棺材了。
  黑色的角落传出某种使耳朵极为不舒服的机器运作声,就像绿色信号灯那般,
某种装置一套接着一套被开启,机器声吵得这片小小的黑暗就快要支离破碎。
  等到覆盖在棺材──通称「亚当二世」的生命繁殖装置──四周的信号灯全
数亮起,震耳欲聋的巨响打碎了其它不同的声音,室内化为一阵刺耳的回响。从
外头确认装置运行无误后,远在三十五公尺外的研究人员正式按下启动钮。绿色
的亮光倏地消失,眨眼不到的瞬间,熄灭的灯泡一致亮起令人不安的红光。连接
于主机器的导管伸入正面半敞的玻璃棺木板,在研究员细心操控下很快地与某样
东西衔接起来。为了配合正逐渐增大的某样东西,导管也跟着进行伸缩性的微调,
直到双方密切、确实地结合在一块。
  即使位于黑暗中,昏暗的红光还是将扩张至数倍大的导管映成一片血红,令
位于控制室的研究员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昂然伫立于红色灯光中的大型导管足有合金棺木的大小。这东西到底从哪来
的呢?每当几名研究员进行此例行公事时,总会这么问道。如果说那有着一公尺
长的某样东西怪异到了恐怖的程度,那么身怀此庞然大物的女子更是令人不寒而
栗。
  然而即使如此,她们却从未见过那名沉睡于合金棺木中的女子。
  她真的是人类吗?
  她真的还活着吗?
  纵然是控制室中最资深的研究员,也没看过监视画面中的女子以其它姿态呈
现在萤幕上。对那位已经快要可以选择升官或退休的老研究员而言,最大的遗憾
恐怕就是这儿的一成不变吧。
  讽刺的是,对这名入睡的女子来说,最大的遗憾却是已经改变的现实。
  装置开始运转。女子才感受到一点点的炽热……那股火焰旋即消退。就好像
她深沉的思绪才正打算逃避某件事,马上又被拉回残忍的现实里。
  不能逃避它,只好面对它。面对它的时候,却又化为白雾散开。追寻某一段
记忆的白雾,某一段记忆就会如同四散的白雾般毫无价值地消逝。
  已经无法掌控这股混乱了。
  她深刻地感觉到:即使没了麻药,也无法重获精神上的平衡。
  如果带着珍惜的心意去守护某些回忆,只会招来最残酷的破灭;反过来说,
至少自己可以选择留住些什么吧。只要让宝贵的事物变成连回想都懒得回想的枯
燥过去……那么自己也就绝对不会忘掉它。
  于是她下了一个决定。不再等候着谁的决定。在珍贵的回忆发出哀嚎的同时,
也努力保护着已经不值得一提的回忆……或许在某一天,它们会重新被自己接纳
也说不定。
  不久以前,她是这么打算的──等到姊姊来见她以后,她会带着数十年来首
度展现的笑容迎向亲爱的姊姊。世上还有什么事要比这点更重要呢?当然没有。
再也没有了。她在乎的只有那位唯一疼爱过自己的姊姊。以前,还有现在;那么
……以后呢?
  我们还有以后吗?
  那又是「什么」的以后呢?
  她不敢再往下思考。至此,脑袋已经疼得她再也无法描绘任何一抹风景了。
  如果沉睡能减缓肉体疼痛,就让身体飘荡梦境吧。
  如果沉睡能减轻心中悲伤,就让意念沉入梦境吧。
  最好……永远也别醒来。
  多芙妮宛如睡美人般静静躺在黑暗中的玻璃棺木里,以眼角的泪水拼凑最后
的遗言。
                 §
  彷佛生命活动完全中止前受尽折磨而忍不住吐出的呻吟声,又像是满怀斗志
的战士在万丈深渊中对恶魔发出的咆哮,紧密贴合的生锈铁片与石块发生断断续
续的摩擦,直到由外头射到地板上的灯光宽度足以容纳宾客的人影为止。
  第三研究所的铁门永远那么吵。
  纵然身处百尺之外,刺耳的声响依然如入无人之境般贯穿三道巨墙间的缝隙、
从五十名军部最精锐的看守下横越四重陷阱,最后传到黑漆漆的主研究室。对于
唯一一位待在研究室中的女子来说,那道声音同时充满了憎恨与嫌恶。
  在这座被改建成牢房式研究所的最外处,一名留有直贴腰际的金色直发的女
子就站在开启的入口,默默等候着亲卫队员带来的消息。门虽然开了,要是没拿
到每半小时更新一次的密码,只怕会被保全系统的一百四十四枚导引雷射化为肉
泥。
  这里始终没变。
  尽管距离亲卫军本部只有不到一分钟的路程,要派人拿张通行传令却得浪费
太多时间。那名叫金妮的小娃儿去了多久呢?刚过七分钟。这点时间换做在昏暗
无光的参谋本部还可以喝杯热腾腾的难喝咖啡呢。
  希妲·达克失望地瞄了眼金妮少尉消失的走道,开始怀疑她是否会这么一去
不复返。所幸在她浪费掉难喝咖啡的享用时间以前,一只人影即从少尉离去的走
廊转角冲出,希妲敏锐地捕捉到她右手那张快被抓烂的传令单。
  这名可爱的少尉实在不适合像现在这样气喘吁吁地奔跑。这女孩的皮肤白净、
体态纤细,浑身散发出书记官或文书兵的气质,究竟为什么要加入与她彻底不搭
嘎的亲卫军,恐怕是希妲心中永远的谜。那张可爱的脸蛋不曾遭受学姊们的戏弄
吗?或许当她踏入亲卫军本部时,就已经发现这里根本不是她这种简直可供人欣
赏呵护的女孩该来之处。
  视线稍微往上移动,便能看见那两条随着主人着急跃动的马尾,它们的点缀
更令本人多添了份有别于亲卫军严肃形象的活泼。那对与体型完全脱离关系的大
胸部肯定惹来不少妒嫉与麻烦吧?听说少尉的军服还是特别订做的,因为亲卫军
从来没出现过体态娇小却又生了对傲人胸部的队员。仔细想想,这样的存在在整
个地球联合军中也是相当罕见稀少。希妲注视着那对伴随步伐抖动的乳房,尽想
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只是,她默默的观察令少尉更显焦急了。
  明明只有三十多公尺的走道,金妮少尉却像参加短程赛跑般卯足了全力,但
她这种令人不禁联想到小孩子奔跑的肢体动作却吸引不少同伴的目光。先不管为
何拿张传令单会拿到满头大汗,若光只是为了这一幕而稍加戏弄,似乎也说得过
去。希妲忍不住对亲卫军本部的诡谲气氛产生共鸣,是她也很可能会这么做。尽
管她独断的猜想根本没获得证实。
  金妮少尉恐怕以为自己又要挨骂,即使喘到连话都无法说清楚,依然在长官
面前挺起胸膛,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久、久等了……呼……上校、希妲上校
……呼呃……」
  这女孩的喘气声实在容易引人遐想。视线停留在上下伏动的少尉胸前,希妲
忽然有种想再戏弄她一番的念头──可惜现在有非常重要的任务在身,以后有机
会再来见见这位少尉吧。希妲对金妮微微一笑。
  「你辛苦了。好像花太多时间了,本部发生什么事情吗?」
  「呼啊……没什么……重要的……吁、吁……是……呼……机密……」
  「这样啊。可是你才从我这儿接下任务,还有人敢打你的主意呀?」
  金妮少尉为了维持她这名亲卫队员的尊严而站得直挺,但这反而使她的呼吸
没办法好好调适过来。尤其面对不晓得是否发怒的长官,精神是绷得更紧了。
  「中将……呼……赛尔菲尔中将……指示……呼……无法……说出来呵、呵
呃……」
  若是少尉与一旁的亲卫队员知道自己只是想多听几次这令人头皮发麻的甜蜜
声音,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希妲忍不住抿嘴一笑,然后向少尉踏出一步。
已经是伸手可及之处的距离,为何还要向前迈步?这个问题没有人注意到,只是
顺其自然地任由它发生。所以,当希妲的双手绕过少尉的身体、将她一股劲儿抱
住时,亲卫队员们都吓了一跳。希妲在慌慌张张的金妮耳边轻声说道:「慢慢来。
等到不喘的时候再报告就好了。」
  脑袋瓜还转不过来的金妮只得以眼神向其她装作视而不见的同伴们求救,可
是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她用着迷迷糊糊的脑袋回想,或许是在亲卫军守则第七条
第三项或第四项的前几款有提到:未经许可对长官做出任何不雅、不纯的冒犯行
为,将处禁闭六个月至三十个月不等。接着她又想起曾经听过一位共同接受新训
的军官抱怨说:有的部队长官会刻意对部属做出不当行为再推给部属,藉以铲除
异己。至于眼前这位突然抱住自己的长官究竟在打什么算盘,她始终无法得知。
  希妲的双手在金妮的背后交叉抱住,满足地嗅着她那头与自己有着同样色泽
的可爱金发。洗发乳是军方配给的劣质品,是不是没有钱买更好的产品?劣等的
玫瑰气味中夹杂着浓厚的汗味,刚才或许是真的很忙碌也说不定。即使碍于形象
与军规无法恣意动手,希妲还是能从金妮的喘息中感受到她柔软的乳房触感。希
妲抚摸着她背部上的汗渍,金妮的脸颊则是红得发烫,汗珠挂在紧张的额间,没
多久便滑落到希妲的脸颊上,令不怀好意的希妲莫名兴奋。她本来只是想像这样
抱住那副充满魅力的身体,此刻更心生得到这位少尉的冲动。
  「那个……已经可以了。」
  听见金妮畏缩却带着感激的声音,希妲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松开双手,拍了金
妮的肩膀就转过身去。希妲站在研究所的正门前,神情愉悦地等候着反应比往常
要慢上几秒的解码人员与手持传令单的少尉。那名负责解码的军官看起来倒像是
标准的亲卫队员。强壮的体格、严肃的神情,还有股令人讨厌的气味。不讨喜的
军官面无表情地领着脸颊红润的金妮来到长官身边,准备进行解码动作。
  就在金妮正要呈上传令单时,希妲制止了准备接手的军官。
  「今天是哪一组呢。迦玛?约瑟夫?金妮,麻烦给我通行密码。」
  金妮愣了愣,连忙将皱成一团的传令单拉平,紧张地确认上头的密码后回答:
「第、第一七六号指令为『03423C2C』。」
  「你是什么时候拿到密码的?」
  「帮忙完本部的任务……一拿到就赶紧过来了。」
  希妲若有所思地点头。
  「哦。麻烦给我一条橡皮筋。」
  希妲歪着头思考,因此压根没注意到一旁瞪大眼睛的两位军官。皮肤黝黑的
达宾上尉目光一瞥,金妮才在不想惹直属学姊发怒的压力下解开自己头发上的其
中一条橡皮筋,一脸摸不清楚状况的表情望着陷入沉思的上校。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位长官,但能够像这样注视长官冷峻的侧脸倒是头一
遭。金妮彷佛受到长官的传染,视线不知不觉间停顿下来。身子一放松,四周旋
即出现肉眼无法捕捉的思考之墙。她是来自参谋本部的希妲·达克上校,经常来
访亲卫军管辖的十六间研究所。
  据学姊说,这位长官本来只是东北军的参谋旅长,不知为何只花了三年就爬
升到参谋本部,甚至成为上将眼中的大红人。可是金妮不怎么喜欢宛如伟人传记
的传闻,关于希妲·达克如何运用莫测高深的谋略一统东北这件事,她始终抱持
着漠不关心的态度。现在她只倚赖那双还算健全的眼睛,好将希妲·达克这个人
的脸深深记在脑海中。至于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就连金妮本身也搞不清楚。
  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希望时间就此停住。
  无法掌握的思绪因为希妲·达克美丽的侧脸变得狂乱,在透明的空间中不断
反射,最后彻底将一向不喜欢伤脑筋的脑袋瓜占据。只想去回想、只想去欣赏,
甚至,只想身处于一个名唤希妲·达克的世界。
  「……金妮少尉!」
  猛地一晃,金妮被撞上后脑勺的怒吼声吓得清醒了过来。她滑稽地让身体重
新获取平衡,目光依旧停留在长官的脸上。本来以为可能会看见生气或皱眉的长
官,想不到对方仍然是一副沉浸于思索中的模样……金妮不知所措地转头看向达
宾学姊,然后才在学姊的视线诱导下发现了长官那只不晓得伸出多久的手掌。
  「实、实在非常抱歉!」
  金妮深怕她的粗线条早已惹来长官的不悦,于是以非常快的速度弯腰,角度
是新兵训练中严格要求的九十度……再多一些。打直的手臂与耳朵同高,面向灯
光的掌心战战兢兢地捧着传令单与一条红色橡皮筋,动作标准到让人不禁怀疑她
是否才刚出新训中心。就连本来只打算接过橡皮筋的希妲,也被这有趣的一幕吸
引住了。在她的印象中,自己的初次告白似乎也是这种可笑的姿势。希妲只拿起
那条橡皮筋,就让胆战心惊的金妮退到一旁。
  这么一来,想要她的慾望也更深了。
  过去一直担任第三研究所解码任务的达宾上尉不客气地推开金妮,对正以单
手迅速扎起金色马尾的长官背影说道:「达克上校,请容许我插嘴。本部的密码
必须转译四次,且各时段采用的编码方式不同,如果不能在时间内解译并使用将
会无效。为了慎重起见……」
  流畅而俐落地扎上长长一条马尾的希妲甩了甩头发,说道:「昨天我已经花
了四十分钟在读军部暗码,还记得那一些编码公式。这次的密码是否只有五个字
母?」
  达宾上尉早在刚才就已推出个大概,但还是无法确定第三道以后的转译是否
正确。她能在五分钟内利用字元推算及消去法找出最适当的两组暗码,若要完全
解码只需要再多一点点时间。然而就在上尉准备进行最后一道手续时,她的视线
不经意地发现长官那只等候着橡皮筋的手,因而中断了她自豪的脑内解码。
  「……是的。这次的暗码可能是五个字母或七个字母。」
  「好,那么我要走了。」
  希妲拍了下犹如金蛇般的长发,转头朝金妮嫣然一笑。
  那位仍带着小小恐惧的女孩──金妮过了很久很久以后才终于理解那道笑容
所代表的意义。在那之前,它只在她心中留下复杂又苦涩的悸动。
  踏入黑暗中的希妲又向前走了几步,直到老旧的保全系统将铁门关上后,本
来就无法提供任何帮助的光线总算彻底消失。潜行于黑幕之中的保全系统正以极
其静谧的态势等候着尚未报上通行密码的入侵者。希妲不以为意地继续向前迈进,
某样挂载于天花板上的机器也悄悄地跟着她移动。喀、喀、喀、叩。每当来到第
一道巨墙前,她总是忍不住为这儿的结构感到可惜。大理石应该用在地面凹凸不
平的参谋本部,而不是用在这种废弃研究所才对。无论如何,这也是每回必做的
一个动作──「真想要这里的地板哪……」
  喃喃抱怨完以后,她才想起这次并没有达宾上尉随行,因此那扇沉重的门扉
自然不会在她的抱怨结束后,带着吵死人的巨响敞开。
  在冰冷的石墙上摸黑找到密码锁后,希妲回想起昨晚读过的暗码记录,脑中
渐渐浮现六乘六的按键配置。确认零与一的按钮位置后,希妲的食指及中指分别
压在两键上,随着心中的覆颂依序敲了起来。第一道锁准确无误地解开。
  走没几步──也许是因为自己正思索第二道锁的按键配置之故,希妲觉得才
走不到几秒钟,就到了第二道巨墙前。这次一共有五个键。除了零与一以外,她
得在略显模糊的记忆中摸索四、五、七三个键的位置。希妲苦恼地摇了摇头,接
着又鼓起精神一口气敲下合计七码的密码。第二道锁也顺利打开了。
  既然前面两道解码无误,那么第三道锁肯定是自己所想的那组密码没错。然
而希妲却在第三道锁前停下脚步。
  有点焦躁的心情在黑暗中一点一滴被吞噬,最后只剩下震耳欲聋的耳鸣刺得
她浑身不舒服。希妲在黑色的空间中一动也不动。门关上后过了二分十四秒。取
得密码花上十一分又八秒。两者合计为八百零二秒,加上误差修正的两秒,总共
是八百到八百零四秒之间;根据这道特殊锁的规律来算,至少得等十六秒后才能
将风险压到最低。
  希妲不急不徐地走到密码锁前,然后伴随着心中默数按下第一个键。
  一、二、三、四、五。每秒记录一个正确密码字元的保全系统,将乱数更新
的对应按键以某种规律重新配置,好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对这套系统十分感冒的希妲看见第三道门逐渐移动时,总算松了口气。
  通过三道巨墙之后,迎面而来的是一片宽敞的黑暗。
  「……连灯也不开,真是吝啬。」
  希妲笔直朝前方走去。不晓得这里为何非得维持原研究所的摆设?它们也许
可以让第一次闯进这儿的入侵者撞得头昏眼花,但是若能把这些桌椅分配到物资
缺乏的支部去,绝对要比搁在这儿要好得多。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五十道视线
时,希妲不禁皱起眉头。
  校级战斗军官群──精英中的精英。
  她曾经与一位同阶级的战斗军官比试,结果向来以指挥作战爬升上来的希妲
在十五秒内就完全败北。那种可怕的怪物竟然在这里配置了五十个。里头关着的
东西真有那么可怕吗?希妲边走边想。
  不,再怎么比,论可怕的话当然是那些彷佛随时准备扑向自己的怪物要可怕。
  所以她才不喜欢直属于赛尔菲尔中将的三千亲卫军。
  厌恶到连冷汗都流不出来的状况下,希妲来到了最后一扇铁门。没有加设密
码的门扉透过监控室自动打开,接着是了无新意的另一片黑暗。希妲闪入其中,
铁门跟着关上。
  主研究室的铁门永远那么吵。
  这里面过去曾是生物科技权威的实验场所,集世上尖端科技于一室,同时也
是地球联合军最受瞩目的研发单位。然而科技开发在遭遇史无前例的大瓶颈后便
迟滞不前,相关研究也跟着一蹶不振。现在,这里只是座倚靠保全系统及精锐部
队镇守的黑暗牢房。
  适应了黑暗的希妲顺畅地绕过几张报废桌子,走到研究室中央。
  黑色薄雾的另一端浮现了人影。
  稍微喘口气的希妲两手叉腰,一副长官对待下属的姿态说道:「好久不见,
怪物。」
  被称为怪物的人影顿了一下,嘴唇无礼地微微挪动。怪物用着宛如歌唱般的
声音淡然回答:「我只希望永远不见。」
  希妲闻言,微微一笑。
  「总有一天。」
  「我期待着。倒是那个小黑人,竟然没跟着来。」
  「今后即使只有我一个人也没问题。话说回来,依照特别命令第三号,这里
的戒备并没有规定中的严格嘛。只要你有那个意思,应该轻而易举吧?」
  怪物以那双视黑夜如白昼的琥珀色瞳眸凝视希妲挑衅的眼神好一会儿,面无
表情地回答:「总有一天。」
  希妲彷佛真的很开心地笑了声。
  「我很期待哦。好了,闲话到此。我今天是代表参谋部前来与你商量一件事。」
  「……我替你们做的已经够多了。」
  「那么你还是得做。」
  怪物沉默不语。她冷冽的目光穿越了黑暗射入希妲眼中,然而怪物的瞪视似
乎对这位突然强势起来的女子毫无作用。
  「这次又是什么?」
  「关于圣遗物的搜查。」
  「真是贪婪啊……我已经帮你们研发出延续生命的技术,但成效如何你们最
清楚。你难道不知道,你们已经得到太多不该得到的知识或技术了吗?一旦违背
这个世界的真理,只会招来彻底的毁灭。」
  「是呀。多亏了你,公民妊娠计划才得以实行。可是现在我们正在与瑟安作
战,伤亡率依然远高于生育率……」
  这个精练的家伙还是这么惹人厌。怪物将她的不满与愤怒表露得一览无遗,
然而希妲并没有半分退让的意思。希妲维持着不讨喜的制式笑容,向她走近一步
说:「军部很感激你的帮助,并且也在最前线投入『圣赛门』、『叛徒犹大』。
当然,我们也晓得只是单方面要胁你不会是明智之举。因此,只要你愿意协助这
次的搜查任务,军部将会取消针对『已消失的最后白海』的凶手歼灭行动。」
  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到只要再往前微微一倾就会撞上的程度。怪物──丝
芙妮不禁倒抽一口气。
  「……这个不叫要胁?」
  希妲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直视丝芙妮愤怒的瞳孔说:「你很聪明。可是再多
的智慧有什么用呢?你只管依循军部安排好的剧本走下去就对了。」
  希妲迅速地抬起右手,投入黑暗中的五个指腹紧紧地贴上那自傲的胸口。她
面露使人不悦的冷笑。
  「说实话吧。我呢,最讨厌你这种不老、不死的怪物。你们拥有无限的时间,
却不懂得好好把握;而我们人类只能在有限的时间中,反覆挣扎无数个世纪。像
你这种既聪明又美丽,还握有可怕力量的怪物肯定无法理解像我们这种被诅咒的
物种。那也无妨。对我而言,你就如同你眼中的人类那般,一种低贱、渺小又碍
眼的存在。我才不管你是使徒还是怪物,这儿并没有容得下你与你的姊妹们的空
间,军部没立即处决你已经是最大的包容。听好了,怪物。这个世界呢,只属于
我们这些优越的人类。若不乖乖顺从,我现在就能毁了你所珍惜的一切。」
  仅一瞬间,丝芙妮感受到了沉睡已久的怒气在心底微微发颤。当她察觉自己
的抑制力发生动摇后,赶紧说服那股呼之欲出的愤怒,只留下足以扭曲脸部肌肉
的微弱力量。这一切看在高高在上的希妲眼中,变成了难以言喻的优越感及兴奋
感。希妲的上半身向前一倾,双唇撞上了正努力控制情绪的丝芙妮的脸颊。不会
反抗的猎物──还是有她的可爱之处。希妲就这么吻了丝芙妮冰冷的脸颊,然后
用着尖锐如刺的声音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为了谁都好,快点告诉我。『贞德的
旗帜』究竟在哪儿呢?」
                 §
  「……奇怪的东西?」
  中尉睁大了略显疲惫的绿眼睛,转头看向站在一旁报告的副官。因为太专注
于环绕耳际的某项报告,中尉甚至忘了她正在替一名受伤的部属包扎膝盖的伤口,
若非伤兵因长官无意识的轻拍伤口而发出惨叫,她恐怕还会做出更多不合常理的
事情也说不定。不管怎么说,对这名伤兵真是太过意不去了。
  咬牙忍耐二次伤害的贝伊已经恢复了血色,但她仍忍不住抱怨道:「中尉…
…上个月才听说你将消毒水倒在乔拉的头上……」
  被部下挖苦的中尉故作惊讶地轻呼:「真的吗?我记得乔拉的伤口在手臂呢。」
  中尉说得一点儿也没错。贝伊的搭挡──乔拉的手臂确实在任务中遭受砍伤,
这点不只协助治疗的贝伊知道,就连平常总待在中尉身边、与中尉一同加入治疗
工作的副官卡琳也能见证。然而……中尉她也确实因为在治疗中听取报告,而迷
迷糊糊地将消毒水倒向不该倒的地方。
  「哎呀。这么说起来好像是有这种意外。」
  「麻烦你不要每隔一个月就出这种意外啦!两个月前,你还差点烧掉伙食班
瑟儿的头发。瑟儿的长发可是从小时候就开始留的耶……」
  「哎?那一次是因为……」
  忍不住加入话题的副官卡琳插嘴说:「因为您正接收亚库兹克的情报。」
  「卡琳,你记得真清楚。可是这种时候不该发挥你卓越的记忆力……」
  卡琳神情沉重地说:「因为在三个月前,您一个恍神就用手术刀划开在旁边
扶持病患的人的小腿。四个月前则是差点将清洗脏毛巾的热水喝下肚。五个月前
……」
  「……好了!」
  随着卡琳的提醒而不断想起过往糗事的中尉惨叫一声,丧气地低下头喃喃道:
「所以上个礼拜才发给大家拥抱券嘛。」
  谈起中尉那独树一格的补偿办法,卡琳忍不住笑了出来。
  「是的。那一张可是叫价到一比二张餐券呢!可是虽然已发送二十七张,使
用数却是零。看样子大家都打算等您本月的意外发生过后才使用。」
  虽说针对因自己受到二度伤害的部下发放拥抱券可谓前无古人的奇想,可是
从发放日算起来已经过了将近一个礼拜,仍然没有任何一位部下拿着拥抱券来见
自己,中尉也因此感到丧气。然而副官那句「使用」却又使她打起了精神。中尉
抬起头来,以绿色的双眼诚恳地注视副官,开心地问道:「你的意思是,拥抱券
还是有效罗?」
  「是的!能与大家心目中的长官拥抱是多么令人向往的事情呢。只要不会因
为您的拥抱而受重伤……」
  「……你够了喔!」
  这般说着的同时,贝伊的膝盖总算受到应有的包扎,现在已经好多了。她有
点怀疑地轻踢着腿,感受到过去那种已经习惯的轻微疼痛,这才对长官的手艺放
心。贝伊从短裤口袋中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米黄色纸条,夹带一些像是毛屑或沙土
的脏东西一并扔给正满意地点着头的长官。见到那二十七张之一的拥抱券,中尉
是讶异地张大了嘴,然后乘着迅速满溢的喜悦直接扑向笑容腼腆的贝伊──可是
她忘了贝伊的伤才刚包扎完毕,而且贝伊还是坐在椅子上。被喜悦感冲昏头的中
尉就这么将贝伊扑到在地……并且以她坚硬的右脚膝盖,豪迈地撞上贝伊的伤部。
  目赌整起事件的卡琳赶紧走向两人跌倒的地方。她连忙将才打算要拿出来的
拥抱券塞回报告书中,脸色担忧地问道:「卡蜜拉姊、贝伊……你们还好吗?」
  靠在贝伊肩膀上的卡蜜拉中尉没有什么大碍,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转身向
卡琳点头。至于受到三度重创的贝伊……已经昏过去了。在卡琳优秀可靠的提议
及协助下,她们将贝伊抬到隔壁的医护帐,以免贝伊在昏迷期间又遭到四度伤害。
一位军医看见了卡蜜拉等人,沾了血的口罩还没拿掉就急忙凑上前去。
  「是卡蜜拉姊耶,您怎么会来这……啊,贝伊不是在您那儿治疗吗?」
  她当然不能据实以报。这个时候,卡琳彻底发挥了她担任副官的专长。卡蜜
拉的不谨慎巧妙地消失了,这件糗事则由不幸的贝伊默默承担。不晓得当贝伊醒
来并知道这件事时会做何感想?听着卡琳解释的卡蜜拉感到过意不去,于是只好
又将两张拥抱券塞进贝伊的短裤口袋,做为补偿。以结果来说,贝伊总算得到目
前最完善的治疗及保护了。
  离开充斥着消毒水的营帐,卡蜜拉忍不住松了口气。
  并不是因为这场意外告一段落,而是在这短暂的空档里,沉淀于身体深处的
疲惫肆无忌惮地通通涌上心头。
  自从前天半夜帮忙照顾两个营区的伤兵,她与卡琳几乎没有什么时间可以睡
觉。一方面是因为这几天接连发生的小冲突造成太多伤患,一方面也是因为军医
的数量根本不够用来治疗及看护,于是她就带着卡琳与几位对看护颇有心得的部
下加入行列。虽然身心俱疲,但这正是她仍与部属们共同待在前线、共同为了某
个目标奋斗的铁证。而且任务也完成了,她们很快就能回到东边的基地。
  卡琳除了协助卡蜜拉以外,还得挪出时间整理战斗及侦察报告,因此她也忍
不住打了个大呵欠。卡蜜拉听到她疲惫的声音,感觉到身体似乎也变得更重了。
可是现在还不能放松。等琐碎的事情都处理完、回到基地后,要睡几天都没问题。
  卡蜜拉领着卡琳漫步走到营区外。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慵懒感似乎传染了整
座营区,几位上前打招呼的士兵都是无精打采的模样。再怎么说,正值八月的酷
暑也无法使人在闷热的营地中懒散地躺下、等着被烤熟吧。两人在距离营区十来
步的坡路上停下脚步,彼此对望一眼,然后陷入各自的沉思里。
  她们所在的第一营区驻扎于坡地上,为了方便支援位于平地的第二营区或北
方的友军,这块视野辽阔的山坡是非常好的驻扎点。更何况待在这里还可以闻到
来自森林的新鲜空气……至少在不久前是这样没错。
  夹杂着某种令人忍不住掩鼻的臭味,干热的微风从西南处的厄当林地迎面吹
来。站在颓靡的干燥坡地上,迎风闭目的卡蜜拉深深吸进一口污浊的空气,然后
缓慢地朝空中吐出。血的味道乘风飘散,代表友军部队已经展开第一阶段的行动。
那么接下来就得换这里做抉择了。武力镇压无法使人屈服,血腥之风终将带来更
为惨烈的悲剧。卡蜜拉让阴暗的天空透过薄弱的眼皮,在眼底映出一片片奇异的
色彩。她就保持着这种姿势,轻声对身后的卡琳问道:「卡琳,你说的『奇怪的
东西』是什么呢?」
  被热风弄得浑身不舒服的卡琳搔了搔发痒的脸颊,望向长官的后脑勺说道:
「是的。在第七小队的侦察报告中,我们从林地深处发现了一种……类似宗教狂
热的仪式。」
  「宗教狂热?原来不光是军部的高官存在着这种可怕的执着呢。」
  卡蜜拉微微仰起头,两条手臂朝前方伸直,以彷佛歌唱般的姿势继续说道:
「那么奇怪的东西指的就是某种宗教罗?」
  「这点还无法确定。根据小队报告,厄当难民们崇拜一面诡异的旗帜,以及
拿着该面旗帜的,嗯,领队或祭司一类的人。」
  「听起来倒挺常见的。」
  「本来我也是这么想。您还记得第七小队的托芬吗?」
  「如果是那位黑色头发、瘦瘦高高、总是很有精神的小队长,那我还记得很
清楚。」
  「她死了。由于她遭遇到的不幸,才让她的队员们将这起本来会被忽视掉的
事件彻底记录下来……」
  又有自己认识的部属丧生了。卡蜜拉的心忍不住为之颤抖,哀伤的情绪紧紧
压迫她的眉头,只差没趁机侵占那已经麻木的泪腺。她不喜欢这种感觉,不论以
前或是现在。卡蜜拉身体一放松,手臂也跟着缓缓降下。她微微转动身子,眺望
驻扎于山坡下的第二营区。
  好一会儿之后,卡蜜拉才张开被热风带走生气的双唇,问道:「托芬是被难
民杀死的吗?」
  同样因为这件事感到悲伤的卡琳面有难色地摇摇头──即使长官并未注意到
──然后吐了口气。
  「不。她是被第七小队的队员们杀死的,她请求她们了结她的生命。」
  沉浸于哀伤中的卡蜜拉想了想,直觉地说出最坏的推测:「阵前叛变?」
  「小队全员否认任何污蔑的指称。我接到报告后已经请军医对她们进行简单
的测试,但是有的队员处于极度恐惧、有的处于极度悲伤……目前无法取得任何
可信的资料。」
  「好。在有办法证实以前,请你跟我一起相信托芬小队。你同意吗?」
  早已料到长官会说这句话的卡琳欣慰地露出笑容。
  「我同意。那么您是否要听取小队的报告?」
  卡蜜拉微微颔首,让卡琳继续报告下去。
  第七小队费了一整晚的时间才横越将近半座厄当林地、绕进离主要干道有段
距离的隐密难民据点。若非难民们正为某项行动做准备,恐怕侦察也不会那么顺
利。无论如何,在托芬中士率领的小队抵达隐密据点后,她们发现有许多留守或
无法作战的难民都聚在一块,全神贯注地倾听一名手持军旗、全副武装的少女发
表演说。
  由于连守卫也全心投入在演讲上,小队轻而易举地混入几乎有四、五百人的
小型广场,在人潮的圆环中观察这一切。事情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最深入人潮、
距演讲者甚至不到十公尺远的托芬察觉到现场气氛不大对劲,决定带着小队紧急
撤离。所幸演讲者及听众依然沉醉于那段根本可以称之为闲聊的迷人演说。
  然而就在撤退途中,托芬的样子出现了异状。她的情绪出现极为强烈的反差,
一会儿歇斯底里、一会儿又恢复正常,尽管如此她们还是不断往东北方的营地撤
返。距离营地愈近,托芬的异状变得愈加强烈;她与队员们无法掌握病因,只知
道她能维持正常的时间已经不到数分钟,而每次发作都会持续将近半个钟头。她
们试着走完最后一段不到一公里的路程,可是到了这段距离,托芬却完全失去控
制。她的发狂很可能引起难民们的注意,如此一来她们就危险了。
  小队在莫可奈何之下稍微折返。陷于原地长达三个多钟头后,托芬意识到她
快要无法控制自我,因此决意让队员们了结这突如其来、毫无道理可循的诡异状
况。听见托芬痛苦的请求,队员们最终还是在极为哀痛的状态下杀死了失控大闹
的队长。当她们返回营地后,一名勉强可以回报的士兵将侦察过程做了口述,最
后成为卡琳手中的报告书。
  而整起事件是否为集团歇斯底里,或密谋叛变,或与厄当难民们有关,目前
尚待厘清。
  「……以上就是来自第七小队的报告。」
  本来已经做好觉悟的卡蜜拉也想不到,听完报告的自己终究难以按捺痛苦的
激流,眼角不知何时凝聚了斗大的泪珠,鼻腔也热得发疼。
  看来,自己果然还是无法对这种哀伤的事实产生免疫。
  「卡蜜拉姊……」
  卡琳向前走了几步,递给卡蜜拉一副手帕。卡蜜拉察觉到卡琳的用心,于是
在接过手帕的同时重新展露出她的招牌笑容。只是,在卡琳眼中的微笑却带着难
以遮掩的痛苦。卡蜜拉动作缓慢地拭去滚落的泪珠及它所留下的痕迹,发热的眼
神中闪烁着令卡琳不安的光芒。卡琳小心翼翼地问道:「卡蜜拉姊,您该不会是
要……」
  知道卡琳要说什么的卡蜜拉轻轻点头。
  「卡琳,我想把『奇怪的东西』弄清楚。你认为呢?」
  身为卡蜜拉部下的卡琳当然也同意她的看法。然而她毕竟是个军人。以身为
副官的一面,卡琳苦着一张脸说:「友军行动结束后,我们的任务也跟着结束了。
现在应该立即返回本部才是。」
  「托芬的事,我无法坐视不管。你也同意我们应该相信托芬小队,所以现在
只剩下一个选择。」
  卡琳做作地叹了口气。
  「不管怎么劝都没用吧……」
  卡蜜拉笑着将手帕还给了卡琳,握住她的手说:「嗯!谢谢你。我们就再待
一天吧。要好好利用今晚来调查。」
  「那么我先去通知第二营区的克拉拉中尉,请她们留下来协助我们。」
  「麻烦你罗,卡琳。」
  说完以后,卡琳就直接朝山坡下的第二营区跑了过去。卡蜜拉注视着卡琳渐
渐缩小的背影,突然心生一股罪恶感。因为自己的独断而做出的选择,势必会牵
扯到非常多的人。后来她将注意力转移到不该在不明原因下死去的托芬,以及厄
当难民的诡异行为,总算能以温柔的苦笑说服那股小小的罪恶感。
  现在还不到放松的时候。如果就这样放弃托芬及第七小队,将来一定会心生
遗憾。卡蜜拉瞄了眼开始令她反感的厄当林地,然后重新望向进入第二营区的卡
琳。
  「睽违了三个月,不晓得大家过得好不好?」
  卡蜜拉轻抚着微微鼓动的胸口,露出歉意的微笑喃喃道:「没办法,只好让
伊蒂丝再多等一天罗……」
  第一章「她的军团」#1
  什么都好啊。
  对她们来说,什么都好啊。
  用熟练的动作翻出壕沟,吸引这座战场上最为猛烈的炮火;从死去同伴的腰
际拆下剩余的手榴弹,在阵地被攻陷前点燃最后的火花;明明知道这么做没有用,
还是举着准备好的白布慢慢走出;将尊严与一切都留在火药堆,死命地朝已经失
陷的后方撤退……
  对她们来说,死亡这回事、存活这回事,都已经无所谓了。
  当支撑着精神的某种信仰遭到彻底粉碎,那么,是生是死又有什么差别?
  已经不行了。
  不管怎么做,都来不及了。
  还有力气的人做了最后的突击,理所当然地与那些向后逃跑的同伴一样,再
也回不来了。说是强弩之末还不足以形容。士气崩溃、信仰破灭的军队,简直什
么都不是。
  然而,沉重的秤锤始终保持一种平衡。
  面对胜券在握的战况,南玛尔克森第三解放军可谓战意空前。
  参谋们起初还担心以区区万人要维持平地包围网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但是
在这座孤独的战场上,宛如遭到遗弃的敌我皆得不到半点增援,这是相当痛苦的
事情。这是片荒地,不具半分战略价值,只有杂草与虫子可以给没有补给品的士
兵们果腹。对被截断退路的敌军而言,这里只剩下无止境的绝望,而这根本无法
帮助她们支撑这场僵局。
  结果,在建立包围网的第三天,如囊中物的敌军已然露出破绽。
  解放军接收了一整个大队的投诚,并利用此缺口长驱直入,一举击溃了守军
──自由联盟八十一步兵师的抵抗终于崩溃。
  在包围网逐渐缩小的同时,对于第三解放军本部来说,这场战斗已经结束了。
各部队军官们不断押送以队为单位的敌兵来到本部,数量之多令参谋们不禁暗自
窃喜。只可惜这并非全出自她们的功劳。真想不到,一位从中央来此「观摩」的
外地军官,竟能够协助她们获得空前的战果。光凭她们自己的战略,或许早在一
个月前、面临三支敌军的包围时,就已经全军覆没了吧。
  战俘们被带往本部后方的地区,就在成堆屍体的隔壁。为了应付总数超过两
千,且不断在增加中的俘虏,解放军甚至调回一个师的战力,以防俘虏们发生暴
动。而堆在一旁的屍体,则是代表部分军队已经完成各自的任务、开始着手清理
战场了。
  南玛尔克森第三解放军少将指挥官──洛雅·凡尔赛带领几位心花怒放的参
谋官,来到了这里座临时战俘营。不过将军首先抵达的是火药味更胜于血味的屍
体集中区。看着负责军官对一脸害怕的士兵们下达指示,实在不是什么令上司感
到愉快的事情。
  「我军与敌军的遗体必须分开,然后再依其死亡种类做区隔。」
  洛雅少将喃喃自语般说着,身旁一位参谋官旋即赶往负责这儿的军官处,以
严厉──甚至可以说是不可一世的口吻指示下属。
  这么做实在是浪费时间啊。少将环视战俘营及堆屍处,深深觉得,与其做这
种无聊的琐事,不如马上追击敌方的逃兵要来得彻底。但是,为了取得这一带的
民心,她却得依照中央的规定,顾及解放军的形象,每取得一次胜利就得清理一
次战场。唉,简直是大材小用嘛。
  洛雅少将不屑地瞥了眼一具身着敌军军服的屍体,突然间有种想将它抽打成
肉泥的冲动。她带着另外两名参谋官踏上大部分由己军遗体堆成的小山。尽管要
比一般坡地难爬数倍,她还是如履平地般敏捷;相较之下,参谋官就显得相当辛
苦了。少将站在屍山顶端,将一具只剩上半截的屍体拉到正中央,不甚满意地坐
了下去。很快地,一名参谋官才脸红气喘地爬到少将脚边,而另一名已经在半路
忍不住吐了出来。
  「还可以吗?如果连这点臭味都忍受不住,将来是成不了大器的。」
  整个人几乎无法站起来,只能倚在长官靴子旁的参谋官抱怨道:「我从没想
过军参谋也要处理屍体……少将,现在我们乘胜挺进的话……」
  「那种事就先搁在一边吧。」
  洛雅少将的身子微微向前倾,右手无预警地抓起参谋官的军帽就往下扔。在
参谋官因着自己的黑色短发投入昏黄大气而寒毛直竖时,长官的手适时地拍了拍
她的头顶,接着以缓慢的动作温柔地抚弄她的头发。可是参谋官似乎觉得这样依
然比不上一顶军帽要来得有安全感,忍不住以略微发抖的声音说:「少将……请
让我把帽子拿回来……」
  少将闻言,只是对她面露淡淡的微笑。少将以彷佛年老将死的老人般沙哑低
沉的声音说:「这里又不是中央,没人会因为你的发色就攻击你。」
  「只要仔细看,还是会发现轮廓相差很多……」
  「会吗?都这么近的看了,我还是看不太出来你的差异。妆上得很完美。」
  「那么只要听口音或小动作也能发现……」
  面对部下钻牛角尖的性格,洛雅少将感到要是再谈下去肯定没完没了,就像
稍早在本部营帐中等候战果的时候,那场永无止境的早餐辩论。少将以略感厌烦
的语气说道:「你的藉口真的很多,千蛋。」
  听见长官呼唤着自己许久未用的名字,参谋官带着小小的喜悦纠正她:「…
…少将,是千代。」
  「千蛋。」
  「是千代……就像……」
  「真的很麻烦。你干脆改叫千蛋不就得了?」
  「不行,那样的发音在我们的语言里不具任何意义……」
  「知道啦。真不晓得这么固执又罗嗦的个性,是怎么挤进参谋部队的。」
  参谋官千代一脸怨尤地吐了口气,撒娇似地以轻柔的动作蹭起长官的靴子。
这时,伴随着一种有别于火药味及屍臭味的味道,另一位参谋官总算晕头转向地
攀上了小山。但即使如此,地狱般的恶臭依然不曾消散。为了不让摇摇欲坠的同
伴在掩鼻发昏的同时滚落下去,千代迅速地抓住她的手,好让她恢复平衡。经过
一番折腾之后,嘴角还挂着黄浆的参谋官终于如愿来到长官的脚边──以放弃挣
扎的模样瘫软在屍堆上。
  「阿曼妮雅,吐完啦?那么差不多可以集合部队了吧?」
  参谋官阿曼妮雅面露绝望的神情,吃力地摇了摇头,以哀求的语气对着天空
说:「至少再让我休息一下下……」
  千代一脸担忧地望向阿曼妮雅,发现她似乎真的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了。回过
头去,依循两人上来的那条路线往下看,很容易就能发现那些不属于屍体们的东
西,它们带着一种使人发寒的色泽无情地溅洒在屍体上。这么做实在是可怕的亵
渎。不过,踩着死去人们攀登上来的她也没资格谴责对方就是了。千代抬起头来,
对搔着她头发的长官说道:「少将,请让我暂时代替阿曼妮雅。」
  这真是个好主意。既能让体力不堪负荷的同伴得以休息,又能在别的领域表
现自己,要是做得比往常好甚至可以博取长官的欢欣。千代对她的决定感到十分
满意。心有不甘、身体却不听使唤的阿曼妮雅无力开口,只好以僵硬的微笑做为
回礼。洛雅少将轮流看着两个人的反应,停止了抚摸的动作。
  在第三军的三名军参谋中,她向来偏爱阿曼妮雅与千代。一个是与她一路奋
战过来的下属,一个则是逃过种族屠杀、孤苦伶仃地向军方求助的少女。就时间
上来说,跟随自己已有十年的阿曼妮雅理应占尽这分殊荣;然而从文书官一路爬
升到参谋官的千代,却在去年加入第三军后,迅速地抢去阿曼妮雅在参谋群里的
光采。当然,对洛雅少将及第三军的士兵们而言,这位新参谋的能力是无庸置疑
的。
  可是光这点实在无法引起少将的注意。那究竟是为什么呢……洛雅少将就这
么凝视着千代的瞳孔,陷入了严肃的思索。世界才刚沉静下来,旋即被某道声音
打破。挺起上半身的阿曼妮雅忍住想吐的冲动,低声说道:「现在马上召集。」
  在那之前,洛雅少将仍然处于奇静无比的世界中。她深信,她正在思考一项
对自己意义非凡的大事,而思考本身甚至不容许任何变化发生。因此,阿曼妮雅
的声音根本传不进她的耳里。直到某个人──直到千代因为听见阿曼妮雅微微颤
抖的声音,因而将目光从少将身上转移开来这个举动,才让她的复杂思考突然间
陷入崩溃。
  脑海中的黑眸渐渐地消散、融入一团已然遭到遗忘的白雾,连同存在于过去
的某种贵重的回忆,一起坠入记忆的深渊。这种难以形容的痛苦,正一点一滴地
在她的心头扩散开来。
  「……您怎么了吗?少将。」
  然而,不管多么痛苦,只要能听见她的声音,只要能听见千代的声音,顿化
的感觉就能得到些许的疗慰。
  「啊啊,没什么。」
  洛雅少将神情恍惚地应道。千代对少将嫣然一笑,然后轻轻地抱住她的右腿,
以温柔的目光完完全全地抓住了少将那双混浊的眼睛。遭受冷落的阿曼妮雅觉得
既生气又无奈,但这也不是第一次被这么对待了。
  阿曼妮雅不屑地瞄了眼柔声撒娇的千代。为什么每一次都这样呢?我总是这
么努力地替将军工作,而这个女人不过是个新来的,却深得将军的宠爱……阿曼
妮雅因着对直属上司的崇敬及爱慕深感不平衡。然而她很快地就从这种失衡下重
新站起来。只要倾尽全力达成将军的命令,一切或许就能回到过去那样也说不定
……阿曼妮雅抱持着这股想法,毅然离开了将军所在的屍山。
  战场上的敌军只剩不足一个大队的战力仍顽强抵抗,面对人数超过五倍、拥
有完整战车大队的解放军根本支撑不了多久。随着包围网的缩小,解放军多数部
队已经自前线撤下。现在那些替补久战疲惫的同伴们的,几乎是精神饱满、战意
高昂且直属于将军的第三军精锐。彻底击溃敌军最后防线、完全平定这一带只是
时间上的问题了。
  阿曼妮雅穿梭于人潮涌现的野战指挥部,向回营的各个部队再次发出召集令。
只不过,这一次士兵们并没有显露出一丝不满,看来她们对这场战斗的胜利都相
当自豪。召集所有撤离前线的部队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对于无法习惯血肉与伤患
的阿曼妮雅来说,指挥部的治疗所传出的气味实在让她倍感艰苦。在书记官的帮
助下,好不容易集合各部军士官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阿曼妮雅一刻也
闲不下来,集合完毕后马上就带领众人前往将军所在的战俘营。
  一踏出指挥部,她就想起那座令人寒毛直竖的屍山。她不是没见过更惨烈的
画面,然而人终究有其极限。对不擅此道的阿曼妮雅而言,死亡是比任何事物要
恐怖的东西。相较之下,随她而来的人们就没这个困扰了。
  总数约莫七百人的军士官聚集在一座屍山前,在等候着长官命令的同时,已
经忍不住议论起她们眼前的辉煌战果。完成任务却丝毫未感到如释重负的阿曼妮
雅跟着大伙望向眼前成堆的屍体,犹豫一番后,才鼓起勇气一口气爬到将军脚边。
  「啊,你回来啦。辛苦了。」
  甫一登顶,千代温柔的问候彷佛嘲讽般传进她的耳里。真是令人不爽。阿曼
妮雅忍住反胃及愤怒的情绪,面无表情地耸耸肩:「毕竟是工作。」
  「阿曼妮雅真的很能干呢。我好佩服你。」
  阿曼妮雅瞥了眼朝自己微笑的千代,转头望向彷佛失了魂般凝视半空的少将。
  「将军,回阵部队已经集合完毕。」
  冰冷的声音化为一根锐利的刺,刺破了洛雅少将无语的沉思。少将用像是刚
睡醒般的表情看了看阿曼妮雅与千代,但是她只对千代露出笑容。
  「辛苦了,阿曼妮雅。」
  洛雅少将站了起来,阿曼妮雅与千代像是在竞争般地分别抱住少将的一只脚,
彼此交换了互不相让的眼神。少将默默地俯视底下那群正积极谈论战事的部属们,
心头涌现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
  头好痛。
  愈是去想,就愈是痛。
  深沉的疼痛伴随着令人发狂的声音,至今仍残留在脑海的某处……敲响着小
小的旋律。
  「──第三军的各位,作战辛苦了!」
  聚集在这儿的人们听见少将沙哑的叫喊,纷纷安静了下来。
  「由于我军的勇猛,已经给予敌军最为惨烈的一击,在最前线的这里扭转了
战局!想必那些侥幸逃走的败兵们,已将南玛尔克森第三解放军的名号一并带回
她们的老巢。今后,我军将面临比这一个月来更为可怕、绝望的战场吧。」
  这真是件不怎么令人开心的消息。然而,底下的部属们却没有任何反应,只
是安静地听着少将的宣布。
  「不过,我们不会放弃!即使像是一个月前,我军遭受敌三方夹击、苦守待
援的时候,我们也不曾放弃。我等第三军将以最强的意志力及战斗力,面对所有
的苦难。哪怕眼前是条通往地狱的道路,我们也将以敌人的鲜血为光荣的死途铺
路。那些一直以来皆小看我们的敌人,要准备吃更大一记闷亏了。在此,洛雅我
先对各位的付出表示感激与敬佩!」
  一样没有人鼓掌叫好。但不论是谁都可以清楚感觉到,彼此心中的雀跃就要
无法压抑了。因着好奇而聚过来的士兵们慢慢地增加,众人的耳朵里只剩下少将
那道沙哑的声音。
  「如果各位早在最初即做出赴死的觉悟,那么我恭喜你;没有的人,最好现
在就跟上我的脚步。对这个世界还有所眷恋的人,现在就回想吧。那些切不断的
意念究竟是什么?是继续躲在刀枪炮火下看着同伴们死去?还是在这看不到明天
的世界里,孤单地、空洞地、苟延残喘地活下去?不论答案为何,即使得不到答
案也罢,我们都将把思念全部留在这里,朝最后的据点──自由联盟占据的西方
都市发动突击、解放无辜的人民!各位啊、第三军啊!问问自己,是否已经做好
了觉悟!是否已经准备好……与我一同,杀入疯狂深渊的觉悟啊!」
  伴随着洛雅少将高昂的呼唤,将这儿挤得水泄不通的士兵们同时爆出了兴奋
的怒号。士气,比起战时要更加激昂了。无形的激动鼓舞着每个人的心,将数以
千计的情绪化零为整,全数注入洛雅少将的意念上。在第三军一片躁动中,只有
一人……对此感到不寒而栗。
  原定计画不是这样的。
  阿曼妮雅眼见逐渐失去理性的将军,忍不住对此心生恐惧。这是怎么回事?
我军不是该在平定这里以后建立防线、等待两翼部队挺进吗?如若舍弃战线向南
猛进、深入敌军中心,只怕会沦落到全军覆没的下场……她惊慌失措地仰望将军
的脸庞,好几次想站起身子、当面质问将军的决定,然而每次都被不时响起的欢
呼声给压制住。阿曼妮雅转而看向同样抬头仰望着洛雅少将的千代,却也寻不着
一丝理性的迹象。
  「将军……」
  阿曼妮雅细微的呼唤声投入污浊的空气中,没有传到任何人的耳里。
  每个人都疯狂了。
  不,应该说,每个人都被将军的疯狂传染了。
  而在这片混乱中,唯一的理性──阿曼妮雅突然陷入了沉默。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这样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反正这种场面,在这
一年来是见多了。每一次的混乱结束后,总会替某些人留下一个机会。阿曼妮雅
异常冷静地思考。要是能像那个人一样,利用这股混沌来掌握将军的目光,那又
何尝不是件令人开心的事情?
  ……是啊。只是循规蹈矩,根本无法博取到什么;干脆就利用这场混乱,一
口气把将军从那个女人手中抢过来吧。
  阿曼妮雅冷冷地笑了出来。在她所未察觉的风景里,同样也浮现了另一道令
人不快的笑意。屍堆上弥漫着有别于底下的异常氛围,然而身陷其中的猎物们至
今仍沉醉在各自的世界中。
  看了眼浑然不知的阿曼妮雅,千代轻轻地笑着。
  「喔喔喔!看我们的吧!第三军!第三军!」
  「玛尔克森万岁!我们将解放这个世界!」
  「准备好啦!随时可以痛宰自由联盟的混蛋们!」
  「第三军万岁!少将万岁!洛雅少将万岁!」
  ──什么都好啊。
  只要能达成这点小小的愿望,要她们做什么都好啊。
  即使手中只剩砂石与尘土,只要将所剩无几的信仰加诸其身,便能化为修罗
奋勇杀敌;哪怕眼前耸立着血与肉打造而成的巨壁,只要秉持着永不动摇的狂热,
破碎的下颚依然有着咬碎敌人的勇气;舍弃了理性的情感化为最纯真的信念,现
在就为了她们此生最后的主人而战。
  对她们来说,死亡这回事、存活这回事,都已经无所谓了。
  只要谨记最初的信仰,那么,就一定还有守护主人的力量。
  「凡尔赛军团听令!明日破晓,随我血洗亚库兹克!」
  洛雅少将登高一呼,解放军热切的斗志旋即爆发。士气冲天的士兵们的怒号
直抵云霄,令呆坐在邻区的战俘们不禁心生恐惧。而这分夹杂着希望与绝望的激
情,同样地在每个人的心中回响着。
  洛雅少将就这么沉醉在狂热的漩涡中──准备与她的军团做最后的突击。
                 §
  战后检讨会实在是非常讨厌的东西。前几天好不容易才从前线退下,回到睽
违整整一个月的军官宿舍,马上就被点名参加这一次的检讨会,连抱怨与拒绝的
时间都没有。虽然只需要各参战部队的指挥官出席即可,其她人员能够理所当然
地充分休息……很不幸的是:我就是本师团的指挥官。
  我们的部队本来是为了增援西方战线的特殊任务而出发,由于战况的演变不
如中央预期,部分军队得以暂时后撤;当然,虽说是一时撤退,也不是没有隔天
就收到召集令的可能。总之呢,既然回到了「基地」,就得把握机会好好休息。
  我相信大家都是这么想的。我们脸上都积着同样浓厚的疲惫感,心里所想的
大概也是同样的事情。当我从不适合睡觉的运兵车跌跌撞撞地踏入基地的那一刻
起,满脑子都是吃饭与睡觉这回事……不,因为最近的伙食稍微好了些,吃饭这
件事就暂且延后吧。
  接着五分钟后,我就坐在某间既没有空调、也没有电风扇的会议室里面了。
  「执行央格鲁作战的所有参与部队指挥官都到齐了,那么本次作战检讨会正
式开始。」
  根据坐在我左手边的某位师团长所言,正在讲台上复诵作战计画之目的的老
女人似乎是第一军团的参谋长,也就是与我们这批第二、三军没见过几次面,也
不曾出现在西方战线的长官。她是来代替临时外出的第二军参谋长,为我们主持
这场烦人的检讨会。
  过程就像过去我参与的数十次检讨会一样。精疲力尽的师长们大抵不发表感
言,有的人就像现在的我一样累到快死掉了,有的人则是没什么话好说,但更大
的原因是──足以使我们信任的书记官根本不在场。只靠参谋长的脑袋瓜是能记
下多少事情呢?
  唉。反正等回到宿舍后,再与几名部属一同讨论讨论、写分报告书呈送上去
就好了。我无聊地趴在桌子上,尽可能在一军参谋长的催眠下保持清醒。
  检讨会从晚上七点半开始,历经了漫长的三小时终于结束。尽管我已经很努
力地撑起眼皮,最终还是挨了两次骂。所幸的是,在我清醒的期间就目睹了更多
同伴遭到老女人的责备,这代表至少我不是唯一不小心睡着的可怜虫。
  在等电梯时,一位频频打着哈欠的同伴对正想跟着打哈欠的我说道:「那只
母老虎真的好可怕。呼呵──也,也不体谅我们连续两天都在强行军。呼啊──」
  我打了个大哈欠,脖子连动都懒得动了,只是勉强地张开嘴回答:「她好像
很习惯教训人,以及主持这种枯燥的会议。」
  「没错。其实检讨了这么久,最后还是要写报告书嘛。既然如此,不如不要
开检讨会。」
  「这件事我深表赞同。说到这个,海瑟,你顺便帮我写报告书好不好?反正
我们的部队都混在一块防守。」
  「呼呵──才不要。我已经帮过你一次了,而且我绝对不会再帮你。」
  我几乎是使尽力气地耸肩,以哀求的眼光凝视着海瑟褐色的双眼,说道:
「那一次纯粹是意外嘛。帮帮我啦,再一次就好。好不好?嗯?」
  当。就连走路都倍感艰辛的状态下,电梯开门的声音也显得相当沉重。我尾
随海瑟进入已经半满的电梯,一股令人想吐的味道扑鼻而来。由于结伙的时间不
算少,我知道海瑟对这种浓厚的汗味根本无法忍受。果不其然,自从电梯门关上
后,她的脸更加显得臭了。我们面对面地挤在人群中,海瑟用不耐烦的声音,直
视着我的眼睛说:「我绝对不要。而且我不想再提那件让我被临时执行长臭骂了
一整晚的事情。」
  啊啊,无知的海瑟就这么在人群中投下一记引人注目的震撼弹。这枚弹头搭
配她的身分,使得电梯里的人们都对这件事深感兴趣。可是这件事真有那么不堪
回首吗?我想只是临时执行长小题大作吧。我稍微挪动一下身体,结果因为旁边
的人全身都是汗,变得更不舒服了。
  「唉唷,别这样嘛。我怎么知道你真的相信装甲兵会从眼睛发出雷射炮这种
事……」
  「你还讲!」
  当。不晓得到了几楼,但是海瑟一看见电梯门向左右敞开,旋即抓住我的手
走出了拥挤的电梯。如同进入电梯时那般,跨出电梯的瞬间,清凉的空气很快便
笼罩全身,使人感到一阵喜悦。走没几步,在电梯前方的路线图那里,等到我们
俩以外、所有知晓「某位步兵师长居然认为装甲兵的眼部装甲会发射雷射炮」的
人们都离开这个楼层以后,她才一脸生气地瞪着我。
  「不准在别人面前提那件事,否则我就把你在弹药库干的好事讲出去……」
  她说的是那件事啊……那就没办法了。
  「好嘛、好嘛。可是话说回来,我竟然会被躲在一旁偷窥半个小时的人威胁,
感觉好像怪怪的耶?」
  海瑟圆滚滚的脸颊马上红了起来。她微微颤抖地发出「呜──」的声音,因
为无法反驳我的话气得掉头面向那张既不生动又不漂亮的路线图。海瑟赌气似地
鼓着脸颊,说道:「……我那个是正常的需求。而且是被你影响才会做出那种事。」
  呜哇……看来以后我在解决我的正常需求时,得挑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了。
听见海瑟理直气壮地将她的偷窥行为正当化,不知为何令人感觉有点可爱。尤其
是在人来人往的,呃,军政大楼三楼,聊起一点儿也不严谨的话题会让我感受到
一股叛逆般的雀跃感。
  突然间,不被允许奔跑的走道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我们往走道的另一侧望
去,看见了某个人正以全速朝我们这儿跑来。那张脸我还有些印象,因此我采取
了最适当的动作──闪到一旁,让那个人以排山倒海之势冲向海瑟,然后将正要
大喊的她压倒在地。
  「哇啊!哇啊!海瑟你回来啦!已经三个多小时没见了。人家好想你喔,好
想好想喔。」
  那是标准的会引来旁人侧目的高分贝音量,以及甜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口吻。
  「混、混蛋!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军政大楼啊!妮恩,快点起来,不然会被误
会……」
  事实上已经被误会了。我好心替她们环顾四周,确认现在即使站起来澄清也
来不及了。我趁现在往电梯口移动,但是因为想看下去而显得犹豫不决。
  「为什么会被误会?海瑟是妮恩的爱人啊。我们不是在西方说好,要是能活
着回来就结……」
  「闭嘴!我可没说过这种话!倒是你,再不起来的话,我待会就通知宪兵队!」
  「不要!不要!海瑟是骗子!明明说过只爱妮恩的!上个礼拜才在那间火药
库跟人家……」
  ……我还是不要看下去好了,免得待会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在心里向海瑟
道别后,我连忙闪进正巧打开的电梯里。又是一阵闷热感。电梯关上、开始下楼,
但是却还听得见妮恩的吵闹声,我想她们很快就会挨骂了。
  再一次步出电梯时,我觉得自己快要被这种落差给击倒了。快速离开军政大
楼后,我在略显燥热的晚风拥抱下,慢慢走回就在对面不到百尺处的军官宿舍。
  然后,又是电梯。虽然可以绕点路走楼梯上去,但是现在的我似乎就只剩嗅
觉还有些许抵抗力。无论如何,历经了总数达八次的空气落差后,我的鼻子总算
宣告无条件投降,而我也终于回到了我那间校级军官专用宿舍。
  转开没上锁的房门、窜入黑漆漆的房间里,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灯与空调。
呼,一个多月没见到的宿舍,多少也挺令人怀念的。我在房门口将所有能脱的衣
物全部脱光光、抓了条挂在门旁的浴巾,想都没想就往白白净净的床上跳。
  呼嗯。要不是有清洁员定期整理宿舍,现在也不能享受到如此轻松的时光了。
嗯!清洁员实在太伟大了!由于全身都是汗,在不想弄脏床铺又想动来动去的慾
望促使下,我只是趴在床上,将脸埋入有点香味的枕头里胡乱扭动。
  唔嗯嗯……这个是在边境都市才有的百合香水的味道……淡淡的香气舒服极
了。真想随便发出无意义的呻吟……在我这么想的时候,早已发出了既诡异又难
听的声音。
  ……等一等,好像有什么不对。我从来没用过这种香水啊?印象中,特别喜
欢香水的似乎只有她们几个人……再等一等,为什么我的房门没上锁?
  「抓到你了!」
  我正感到背部一阵冰凉,突然就听见房门处传来了某个人的声音。那个人以
非常灵敏的速度跳到床上,在我正欲转身时彻底压制住我的行动。百合的香味同
时从前后包夹住我的身子,背部被某种冰冰凉凉又软绵绵的东西给压住。
  「为、为什么你这家伙会在我的房间啊!」
  啊啊……我这不就跟可怜的海瑟一样了吗。可恶!我竟然在最后关头大意了。
  英格丽用她凉凉的双手抓住我的手臂,把脸埋入我的脖子与右臂划出来的白
色空间中,嗅着我的肩膀,用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人家是你最爱的部下
嘛,有最亲爱的长官宿舍的钥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哦。」
  不管怎么想,除了我以外,只有授权进入的清洁员才有办法进入我的房间。
我维持着贴紧枕头的姿势对英格丽说:「你是不是对清洁员做了什么好事……」
  「哎呀,伊蒂丝吃醋罗?嗯?」
  「……才没有!再、再说,为什么你也没穿衣服……而且你的身体好像滑滑
的?」
  英格丽舔了舔我的耳垂,无力反抗的我就像伤痕累累的猎物,只能在心中祈
祷不要那么快被吃下肚。英格丽轻轻笑着,冰冰凉凉又滑溜溜的身体在我背后缓
慢地挪移,对疲惫的我来说是非常舒服的动作。
  「长官是部属的典范,既然长官脱光光,我这个部下也就跟着脱光光罗。然
后这个呀,好像是叫香精油的东西,在亚库兹克那儿挺贵的。据说它可以消除疲
劳,对性生活也有显着的效果喔。」
  「我相信它的功用,但我总觉得你只是因为后者的理由才买下来……」
  「呼呼。反正不好用的话也能当香水。嗯……这样舒服吗?」
  可恶的英格丽,偏偏在这个时候让我无法反驳。
  或许是过去曾经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每当我出任务、搞得身心俱疲时,就会
想在软绵绵的床铺上打滚。这么说好像还不足以形容。总之就是在有空调的地方,
全身在软绵绵的「拥抱」下慢慢睡着,就像这种感觉。
  而现在,我的身体下有凉凉软软的床舖,背后则是更加凉凉软软的英格丽的
身体……
  实在无法反驳。
  「还挺舒服的……」
  英格丽听了以后反而变本加厉。她将某种冰凉的液体倒在我的背上,害我发
出诡异的惨叫,但是她不以为意地将它们均匀地涂抹开来。我感觉整个背都凉凉
的,却有种说不出来的恶心感。
  「你该不会是把精油抹在我身上吧?」
  她一边东推西推,一边说:「这样可以舒压啊。而且看起来也挺诱人的。」
  我忍不住抱怨:「如果你肯帮我按摩个十分钟,我就承认这可以舒压。」
  「哦。真不愧是伊蒂丝,想得跟我一模一样。」
  虽然她嘴上这么说,但是只要仔细一听,就能发现她的语气中仍然夹杂着的
某种难以形容的感觉。以我长期的经验看来,那应该是……
  「来、来,转身。」
  「……你想干嘛?」
  「正面也得抹油呀。你看看,我的身体变成油亮亮的样子。」
  「恕我拒绝。」
  说完以后,我紧紧地抱住枕头,不让英格丽有一丝机会。但是,当我察觉俎
上肉根本没得反抗时,却是为时已晚。
  「哦,这样啊。」
  英格丽满不在乎地说着,接着身子向前一移,坐上了我的肩膀。不过看见我
对此丝毫没有反应,她又不放弃地转过身体,整个人趴到我的身上,两只手犹如
宣告胜利般捏起我的大腿。
  「伊蒂丝的屁股还是一样这么可爱。」
  饶了我吧……在我感觉到英格丽的手指慢慢往我的屁股上挪移后,马上就举
白旗投降了。
  「好、好啦,我知道了,我转身给你抹就是了。」
  「嗯?没关系呀。现在我对这里比较有兴趣。嗯──我来看看,伊蒂丝这里
有没有清干净。」
  我试着起身,不过因为英格丽的腿锁住了我的肩膀,她的手肘又相当有力地
压制住我的腿,因此只是做着无谓的挣扎。结果在一阵称不上骚动的挣扎后,我
终于还是清楚地感觉到,英格丽将她的鼻子埋入了我的屁股间。
  也许是疲倦的影响,面对徒劳无功的结果,我几乎是放弃似地任由她摆布了。
英格丽用滑溜的手指在我的屁股上东捏西捏,同时深深地──就如同她所说的那
般,嗅起我的肛门。
  啊……早知道会被做这种丢脸的事,刚刚应该乖乖地照她的话做。
  英格丽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当中夹带着她的呼吸声,让躺在另一端的我听
得面红耳赤。
  我觉得要是一直听下去,肯定会一发不可收拾。好,我得想一些别的事情来
转移注意力。刚才的会议有讲到什么吗?不行,因为根本没在听,要回想实在太
困难了。好吧,那上一次上厕所是在什么时候呢?啊……不能想这件事。不过我
还是非常在意。要是让英格丽闻到异味该怎么办……我想最后一次应该是昨晚,
因为吃坏肚子在草丛里……啊啊!我哪会记得有没有擦得不留一丝痕迹啊!
  ……好累。不管了。既然我都是个大人了,应该会擦得很干净才对。我毫无
根据地对自己的行为抱持莫大的肯定,接着就被英格丽的一句话狠狠地敲碎。
  「这种味道,果然是脏脏的……在这边边还有一点痕迹呢。要不要人家帮你
清干净呀?」
  真是丢脸死了……不过我得声明:我只是因为不能动才答应她。
  「卫生纸在……」
  可是我还没来得及说完,英格丽就用两手将我的屁股推开,带着温热触感的
舌头想也不想便贴上我的肛门。
  「呜咕……嗯……」
  英格丽发出的声音清楚地传进我的耳朵,配合肛门上的温柔触感,使我忍不
住微微发抖。我对她的袭击完全无法招架。
  「呜呼嗯……苦苦的……伊蒂丝的……呜嗯……」
  「……啊……」
  英格丽开始吸着我的肛门,一只手抚摸我的大腿,另一只手则是继续将油抹
在我的屁股上。她的动作连贯得无懈可击,我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好舒服。可是这样下去的话,我的身体恐怕很快就撑不住了。我稍微扭动脖
子,让半边闷红的脸得以接触清凉的空气。从黑暗空间脱离之后,首先浮现在面
前的就是英格丽的大腿。我将英格丽的右腿往内侧推,尽管脑袋一片混乱,依然
想要亲吻她的身体。或许这就是我的小小反抗,但这个举动反而令英格丽更加兴
奋。
  「呼呼,变得很干净呢。现在伊蒂丝的屁眼上,只剩下我的味道哦……」
  「啊啊……不要闻啦……」
  无视我的哀求的英格丽再度推开我的屁股,颈子一倾,开始大力嗅着沾满她
的口水的肛门。我因为羞耻靠在她的大腿旁发出呻吟,但这道声音反而让我的脸
变得更红了。
  「好棒的味道。伊蒂丝,你的屁眼变得好可爱……呼,也很可口……要进去
了哦。」
  英格丽用裹着唾液及精油的手指头戳了戳我的肛门,然后慢慢地朝里头窜入。
  「进来了……啊……英格丽的……」
  「进去了哦。伊蒂丝里面好热、好舒服呢。」
  不知不觉间,口水就这么从嘴角滴到了枕头上。英格丽纤细的手指鲜明地烙
在我的脑海中。慢慢吞吞地深入一截指头后,她便在紧缩着的肛门里随意抠了起
来。我嗅着她的大腿,任由口水在松弛的精神放肆下继续流出。没多久,就深入
到第二个指关节了。英格丽的手指不再像刚才那样试探着,而是更加粗鲁地来回
抽动。
  「好热……好热……英、英格丽……」
  英格丽继续保持着顺畅的动作,亲吻我的屁股。
  「这样的伊蒂丝也很漂亮哦。看着你被撑开来的屁眼,我就忍不住想加快动
作……啊啊,你听听,都被插到发出咕啾咕啾的声音了呢。」
  抽插的动作渐渐加快,我的喘息声也跟着变得更大声。想要英格丽更加粗暴
的情绪,也彻底覆盖住疲惫的理智了。
  「啊呜……啊……英格丽……好棒……好棒啊……」
  「伊蒂丝也很棒哦。怎么样,还要吗?屁眼还要吗?」
  「还要……再深入点……!」
  混乱的脑袋一瞬间变成彻底的空白。只想要英格丽。只想要她继续爱抚我的
肉体。只想要她再做更多会使我们俩舒服的事情。我顺从本能发出淫秽的叫声,
希望能藉此为她的动作火上加油。
  肛门因为她的手指不停抽插变得很热,如同依偎在她的大腿边的我的脸颊。
我闻着黏在英格丽大腿上的我的口水,将它们想像成英格丽股间的蜜流,藉由下
流的妄想加深肛门被侵犯的快感。
  「好烫、好烫、呜……哈呜!」
  在英格丽正欲对我的呻吟做出反应时,距离床舖稍远的地方倏然响起扫兴的
声音。
  某个人转开了门把。
  脑子里只剩下被英格丽征服这个念头的我根本没去注意,我想,现在没有什
么事要比接受她的爱意来得更加重要。英格丽或许也是这么想的。虽然她因为开
门声打住了接下来要说的话,手指头依然在我的体内搅动着。
  等到她突然停下动作后,我才带着不高兴的态度稍微抬起头──然后就跟英
格丽一样呆愣地,望着一脸微笑地站在门口的茱莉亚。她那双漾着淡淡笑意的眼
神之中,不知为何透露出彷佛要当场枪毙眼前两名现行犯的感觉。茱莉亚轮流看
了我们俩人一眼,以平静的语气说道:「现在这个情况是怎么回事?伊蒂丝、英
格丽,你们哪一位要向我解释一下呢……?」
  呜啊,我亲爱的英格丽,你就好好保重吧……
  第一章「她的军团」#2
  茱莉亚身穿应该有三天没洗的军服,全身配件从头到尾都是战时装备,她的
严谨毫无保留地从前线带回到了基地。我很佩服她的忍耐力。究竟为什么可以连
在基地都穿成这样?要不是被迫参加折腾人的检讨会,现在的我大概也会像军官
宿舍的大部分人们一样──穿着无袖又简陋的衬衫,下着则是随便应付,就这样
走在宿舍里。
  话虽如此,我现在的状态也没严肃到哪儿去就是了。即使已经随手抓了军服
往身上套,凌乱的姿态却丝毫没有半分威严。真要说的话,现在的我还比较像个
挨骂的小孩子。而另一个闯祸的孩子衣服根本不在床上,所以她现在依然光着身
子。
  「……也就是说,你丢下夜间检视的工作,原因是担心师团长没有安全回到
宿舍中,不得已耍了小手段好溜进这里;而你因为刚开完会,累到没办法反抗手
无寸铁、非法入侵的部下?」
  站在床前的茱莉亚推了一下眼镜,靛蓝色的浏海跟着微微飘动。我连忙点点
头。真是精辟的总结啊,我愈来愈欣赏茱莉亚了。她竟然可以完全省略掉我们俩
说错或乱说的部分,将长达十分钟的辩解整理成浅显易懂的几句话。可惜的是,
尽管我们都老实地说出实情,似乎只有我的理由不构成问题。
  那位非法入侵的部下──眼见情况不妙而试图开溜的英格丽才刚跳起身子,
就被茱莉亚的配枪抵住了额头,为了保全性命,她只好乖乖退回床上。掌握局势
的茱莉亚将房门上锁,然后跟着坐到床边。因应动作敏捷的英格丽可能再度逃跑,
茱莉亚左手还握着上膛的手枪。即使是彷佛随时会开枪的姿态,茱莉亚却用着问
候般的口吻对英格丽身后的我问道:「伊蒂丝,战后检讨会怎么样呢?」
  这样还挺吓人的。英格丽就挡在我的前面,因此茱莉亚的枪口理所当然也对
着我这边。我牢牢抓住英格丽微湿的肩膀,确保不会发生因为她灵敏地逃脱,使
得茱莉亚失手枪毙自己长官的悲剧。稍稍贴近英格丽的背部,精油的香气显得更
是浓烈。我表情略显僵硬地说:「准将大人因故缺席,代班的据说是第一军团的
总参谋长。」
  茱莉亚悬空的左手依然纹风不动地指向这边。呜。英格丽你别乱动啦。
  「是玛索参谋长?满头白头发、皱纹多到快掉下来的矮个儿?」
  这句话要是被总参谋长听到,我们大概得被关上好几天吧。不,依照总参谋
长那不怎么和善的个性,即使被她狠狠地鞭打一顿也不稀奇。不过茱莉亚的叙述
完全正确。
  「对,就是那个无趣的老女人。我跟海瑟、莉莉安,还有其她人都快被她搞
疯了。虽然谁来主持都一样,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就是特别累人。」
  「我想也是……以前我也让她教过,真的挺乏味的。所以这次还是得写报告
书罗?」
  「是啊……我没那个勇气,当面向总参谋长回报。」
  讲到战后报告书,已经精神不济的我实在有股想一头撞死的冲动。本来我是
打算万一海瑟拒绝我的提议,就等隔天早上抱着空白报告书去敲茱莉亚的房门,
只要她的心情没有特别差,通常都会帮忙写下好几十页的报告。不过,现在这情
况看来是不太适合谈起这个话题了。始终保持着同样姿势的茱莉亚彷佛猜知我的
心事般,表情平淡地对我说:「那真是刚好,待会我就留下吧?善用像现在这种
还没淡忘的疲惫,才可以留下最真实的记录。而且,我在这边还可以确保你的安
全。」
  英格丽突然不怕死地指着茱莉亚,插嘴道:「你不会趁伊蒂丝熟睡的时候偷
偷抱住她磨蹭吗?难道你就不想在伊蒂丝的鼻子前闻着她吐出的气味,也不想在
她无法反抗的时候……呜呃!」
  在听到她的惨叫声以前,我的意识似乎稍微停摆了几秒钟。不管怎样,在我
右手臂豪迈地勒住英格丽的脖子后,她才停止讲一些听起来只有她会做的蠢事。
虽说我的臂力不怎么强,还是能发挥如此功效。因为是从后方勒住她,后脑勺撞
上我的肩膀的英格丽正用哀求的目光望着我,看到她这种很明显是装出来的模样
……我终于还是招架不住,于是才勒没多久又松开了手。
  啊啊,要是茱莉亚的枪口像现在这样咬着我,我是绝对不敢做出对她大小声
这种不要命的疯狂行径。果不其然,在英格丽装作被勒得很紧、假咳得很厉害的
时候,茱莉亚已经将佩枪放到一旁,准备再给她致命的一击了。为了可怜又可恶
的英格丽着想,我赶紧转移茱莉亚的注意力。
  「如果茱莉亚方便的话,那就这么做吧。报告书果然还是愈早写完愈好。」
  这时英格丽已经趁乱躺到我的大腿上了。正欲掐住猎物脖子的茱莉亚转而面
对我,可是她的双手却做出与那副温柔的表情完全相反的动作──茱莉亚一边掐
着英格丽的脖子,一边若无其事地对我说:「那么我等等就回去拿换洗衣服。不
然,万一你先睡着那就糟了。」
  说得没错。即使再怎么累,只要茱莉亚肯来帮忙写报告书,都得撑到她进房
为止。至于之后我要什么时候「不小心」睡着,就再看看罗。哎呀,有这种想法
的我还真是坏心眼。不管了,反正事后再向茱莉亚道歉吧……
  我点点头,笑着说道:「茱莉亚果然很可靠呢。」
  听见我这么说的茱莉亚稍稍睁大了双眼,然后略显害羞地别过头。老实说,
对平常不怎么喜欢笑的茱莉亚而言,这个反应真的很可爱。不识相的英格丽即使
脖子被掐住,还是做出嘟嘴的动作打岔:「什么嘛,正经鬼!伊蒂丝你要小心,
说不定她就是要等你睡着后伸入你的……呃!」
  我还没来得及赏乱说话的英格丽一记手刀,茱莉亚就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样子
加重双手的力道。
  「别把我跟你这种不检点的笨蛋混为一谈!我对伊蒂丝……这个……」
  拜托你不要在说这种话的时候露出那么冷酷的表情啦……好像我跟你有什么
血海深仇的样子。茱莉亚支支吾吾地说没几句,突然就站了起来。不晓得她在紧
张什么,连头也不转过来,就面对房门说道:「……我先回房准备!至于英格丽,
我会负责把她带走。」
  茱莉亚这般说完后,就用非常迅速的动作将英格丽用棉被团团包住,然后掏
出不晓得放在哪儿的绳索将她与棉被五花大绑。我想英格丽绝对有办法抵抗,只
是不晓得为什么,她露在棉被外的表情看起来好像十分享受。
  真要说的话,应该不是享受与棉被绑在一块的感觉,而是茱莉亚难得露出慌
慌张张的模样吧。在一旁呆坐着的我突然对英格丽的享受有股感同身受的感觉。
  等到茱莉亚准备就绪时,英格丽才恍若大梦初醒般睁开双眼,对逐渐远离的
我大叫:「呜啊!伊蒂丝!半夜记得要小心,别被茱莉亚偷袭成功呀!」
  我挑起眉毛,望着已经被抱到房门口的英格丽。无论如何,这句话从你嘴里
讲出来实在很没说服力啊……
  尽管已经要离开房间了,英格丽却仍不死心地大喊:「伊蒂丝!浴室!浴室
地上有人家沾满汗味的衣服,你要用的话可以把……」
  「闭嘴!」
  我大叫着对房门扔出枕头,结果门被同样气急败坏地喊叫着的茱莉亚用力甩
上,那有着淡淡香味的枕头纵使飞快地朝前方突击,最后也只能乖乖地坠落于门
前。
  真是的。被英格丽这么一搞,步调通通都乱掉了。嗯?不然原本我是怎么打
算的?也罢,至少请茱莉亚帮忙写报告书这个最优先事项已经解决了,其它的就
顺其自然吧。我坐在空无一物的床上,搔起有点痒的头发。看样子,我的棉被大
概要等等才会回家吧。
  我走到门前,不放心地上了锁,然后抱起任务失败的枕头。呜。软绵绵的感
觉彷佛能传染似地,光是像这样抱住,疲劳好像就稍稍减退了。我就这么呆呆地
站在房门前抱着枕头好一会儿,才从它柔软的触感中清醒过来。
  正打算回到床上、没教养地随便瘫软四肢时,我突然想起了英格丽所说的话。
  究竟是为什么会在被绑走前说出那种令人不禁害臊的事情呢……我真是愈来
愈搞不懂了。不过,英格丽的话却让我在浴室前停下了脚步。
  不,我绝对不会照她所说,做出那么丢脸的事情。
  我犹豫着伸出右手,将浴室的灯打开。
  地板上真的散着一套内衣与军服。从衣服上头沉淀的色泽看来,也许英格丽
在骚扰我之前真的流了不少汗。
  啊,不对!我只是想确认她的衣服是不是在这儿……就只是这样。
  在我这么提醒自己时,才发现自己早就踏入浴室之中。好、好吧。只是确认
这些东西,应该不构成任何问题吧?说得也是。不过就是部下遗忘在我房间里的
衣服,身为长官的我检查一下,也不会有任何的……
  不知何时,枕头已经滚落到浴室外头,而英格丽的棉质内裤就在我的手中。
呜嗯。原来她今天穿的是这么普通的内衣啊……好像有一点味道,不会是汗味吧?
好,确认,我只是要确认……
  心跳声噗咚噗咚地响着,每响一次,我就说服自己一次。呜。没问题、没问
题,这么做根本不会有人知道嘛……理由愈加显得模糊,于是抵抗也就渐渐消失
了。
  我将双手并在一块,十根手指头隔着因湿气显得有点重的那件内裤,紧密地
压住了鼻头两侧及脸颊。
  吸饱水气与数种味道的棉布料贴住我的鼻子,混杂着好几种不同的气味带着
足以使人发晕的压迫感袭来,是股无法立即判别、却能让人快速回避的复杂气味。
我在浓郁的腥味中沉默了好一会儿。
  有熟悉的味道,但也有陌生的味道在。小小的愉悦被大量的不安遮蔽住,因
此我必须相当专注地嗅着它们的气味、从中挖掘出所有的愉悦感。慢慢地,鼻子
习惯了这股气味,我就再也找不到被隐藏起来的快乐了。
  我犹豫了一下子,接着张开干干的嘴唇,将所有味道吸入口腔内。
  「呜咕……呼……」
  像这样发出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呻吟声,让正做出羞耻举动的我倍感兴奋。我
咬着英格丽的内裤,然后开始动作迟缓地脱去身上的衣物。将穿了很久的军服仍
到身后,我依然不松开嘴巴的力道,像小狗一样地趴在英格丽那件湿透的军服上。
  与内裤上的异味不同,上头是非常、非常重的汗臭味。不晓得在我回到房里
时,怎么会没闻到这么强烈的味道。我将半边脸贴在衣服上,为了让双腿也囊括
在这股气味中,身体必须微微弯曲,因此只好将腿往腹部用力缩,这么一来光溜
溜的屁股就呈现翘起来的姿势了。啊啊,这种下流的样子实在很没教养……我吐
掉已经尝不到羞耻感的内裤,转而将它移往愈来愈显得兴奋的下体,用吸水的棉
布包裹住阴蒂,就这么爱抚了起来。
  搓揉的动作过没多久,因为在这样的姿势下自慰会弄到手很酸,我就转过身
子,躺在英格丽的军服上继续抚弄。呜。乳头竟然也硬了起来。我抓起她留下的
长裤,上头也残留着汗臭味,虽然不像衣服那么强烈,还是有着令我兴奋的程度。
于是我把长裤盖住了鼻子与身体,就像在衣服堆中,无法自制地抠弄着阴蒂。
  不知怎地,好希望英格丽现在就能在身边。虽然总是像这样无理取闹,这种
时候要是有她在的话就好了。现在我的肛门早已感受不到一丝灼热感,但被二度
挑起的慾火却希望那里也能响应这股疯狂的冲动。推挤着微热的乳房时,忍不住
联想到英格丽滑润又柔软的胸部,我突然想起她所用的精油。脖子一倾,就在马
桶旁找到了一个小玻璃瓶。在橘黄色的灯光映照下,它呈现非常诱人的金黄光泽。
  可惜的是……我不能去用它。我因为英格丽的汗臭与不知名的气味撩起了慾
火,并沉醉在这样的舒适感中,若是因为香精油的百合香破坏了这一切,那么这
次肯定不会有完美的结果。我按捺住一时兴起的冲动,转而背对那瓶精油,以侧
躺的方式将湿透的长裤包夹住,手指头的摆动速度又稍微加快了些。
  啊……就是那里。英格丽……不、不行,再这样弄下去的话我会受不了……
  我在心中为这样的自己感到可笑,同时双手仍不停在抚弄最为敏感的部位。
打一开始即被压制住的理智至今仍不断在做微弱的挣扎,但它究竟是为了什么不
停干扰我的解放,我却怎么也想不透。乳头与阴蒂的快感渐渐化为麻痹感时,遍
及全身上下的肉慾有一种被理性撞击的错觉。叩隆、叩隆。我听着理性的呻吟,
再一次加快手指的动作。叩隆、叩隆。啊啊,再快一点、再快一点……这次是最
后的加速了。叩隆、叩隆、叩隆。将最后的抵抗通通瓦解掉,把精神都集中在那
颗颤抖的阴蒂上──叮咚!
  我猛然睁开迷蒙的双眼,在听见门铃声的同时感到一阵高亢,身体不自主地
缩了起来。茱莉亚的声音透过房门礼貌而冷静地传来,我聆听她那一如往常的语
调,在余韵中发出小小的呻吟。又过了一下子。茱莉亚也许以为我已经入睡,每
一次敲门声的间隔都愈拖愈长。我在这样的沉默中感受到了罪恶感。
  我不晓得茱莉亚是否已经离去,但我仍对房门那一端喊道,并抱着因罪恶感
衍生的不安坐起身子。身体都沾上了汗臭味与奇怪的味道了。结果,门外传来了
茱莉亚的声音。还好她还在。要是她就这么回去了,我恐怕会彻夜难眠吧。我想
了想,还是不要就这么应门的好。所幸浴室门出去左手边就接房门,我以正在洗
澡为藉口,开了房门的锁就迅速缩回浴室里。
  茱莉亚抱着某样东西走了进来,还听得到浴室门与某样东西擦身而过的悉窣
声。
  「伊蒂丝,我直接把棉被,还有你掉在这儿的枕头放到床上喔。」
  她说的是为了绑走英格丽而借走的棉被,与因为种种因素而掉在门口的枕头
吧。在浴室里头清楚听着她的声音的我突然觉得一阵羞耻。
  「好……好,麻烦你罗。」
  刚刚的我竟然在最后关头听着茱莉亚的声音……不不不,现在还是不要再想
那件事也较好。我在浴缸中放起热水,然后开始整理那堆散在地上的衣物。真是
的。都是因为英格丽说那些话,才害我做出这种丢脸的事情。我将她和我的衣服
分成两堆,在水声与砰砰的心跳声环绕下等候着热水缓慢的流动。茱莉亚的声音
突然打破我的紧张感:「我已经拿好了报告单,桌子借我一下。」
  我用有一点点紧张,但还不至于被听出来的口吻说:「好。你现在就要开始
写了吗?要不要先来冲冲澡呢?」
  这么说完以后……我对自己为何能说出这种话感到相当疑惑。就在我感觉自
己似乎被英格丽传染的时候,茱莉亚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道:「不了。我现
在先写一些吧。这种深刻的疲劳很容易化为记录。」
  「那、那我就先洗罗。」
  「请好好放松吧。」
  听到茱莉亚这么说,我又再一次对自己的笨拙感到失落。
  说得也是。本来茱莉亚就是打算先写完再休息的。呜。我这样好像变成在引
诱她的魔鬼了。可恶!都是英格丽惹的祸!明天我得好好教训她一顿才行。
  热水已经差不多放了三分满。没有热气冒出,也没有袅袅白烟升起,我伸出
一个指头潜入水中,决定不加冷水了。其实比起边境的供水系统,我们还能用到
温水已经是很棒的待遇。抓起水瓢时,一股从前线撤下的感叹油然而生。水继续
注入被灯光映成橘黄色的小水池,清澈见底的透明感宛如天使般包裹住我无力而
不得不放松的身子。将第一瓢温水从头顶冲下后,似乎任何关于战场上的一切都
跟着被冲走了。就像茱莉亚说的一样,一旦这么做,某些记忆也会跟着被冲淡。
我从洗手台下拉出许久没碰的塑胶椅,坐在上头开始冲起身体。
  等到浴缸放满一半的温水后,我才将水龙头牢牢地关上。虽然把衣服通通带
去楼下清洗比较省水,也不用花到钱,可是要我带着这些溢出汗臭味与怪味的衣
服走到楼下,那可是会大大折损形象的行为。更别说要是被茱莉亚发现会是何等
失态的事情。
  无论如何,我在浴室中用英格丽的衣服自慰这回事……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
道。换句话说,我至少得先想办法洗去身上,以及那堆衣服的味道,免得茱莉亚
意外发现到这件事。
  配给的肥皂不知何时换成了全新的。椭圆形的粉红色香皂参了玫瑰的香气,
是很难让人放松的香味。明明忙了一整天,却得在睡前闻到这么强烈的玫瑰香气,
真不晓得是哪个笨蛋长官想出来的好点子。我一边抱怨一边重覆着将双手间的肥
皂搓散、在还没染上油滑感和绵绵泡沫的部位通通擦一遍,等到全身都染上那股
味道后,终于忍不住迅速地将它们通通冲掉。真是恶心的味道。比较起来,以前
那种淡淡的牛奶味,或是香草味还比较舒服。虽然心里这么抱怨着,这整个动作
还是花了我至少十分钟的时间。
  即使大多数的室内用具不知何时都换成新的一套,那些清洁员偏偏就是少换
到已经空空如也的洗发乳。没办法,只好先冲冲水,等明天再下楼抱怨吧。
  累死了。连洗完澡都感受不到舒畅感,是不是因为我身后还有某个人的衣服
的关系呢?我想,这时候要是有装个莲篷头的话该有多好。我可以坐在原地抓住
莲篷头就直接冲澡或冲掉衣服上的臭味,而不用像这样以为自己的手脚够长,最
后却摔了一跤、滑倒在地板上,还得向在外头担忧着的茱莉亚报平安。不过,现
在的我实在没那个精神将衣服好好洗一遍,于是随便将它们冲洗一遍之后,就将
它们混着肥皂浸在洗手台里。话说回来,最后一次亲自动手洗衣服好像是至少一
年前的事情了。
  再三确认身体闻不到异味、所有脏东西都扔进泡沫水里、把看起来很贵的香
精油放到洗手台旁,我从置物架上抓了条末端不慎沾湿的浴巾,简单地围上一圈
就走出浴室。虽说这段时间都是用温水洗澡,甫一开门,凉爽的空气旋即袭来。
我将浴室灯关上,接着从黑漆漆又闷热的空间中走出,在垫子上踩了踩,然后走
到衣柜前。
  茱莉亚以相当标准的坐姿坐在床头旁边的地板上,屁股下是草绿色的坐垫,
在一张木头矮桌前以小台灯那有点过头的光亮及右手握住的签字笔,专注而迅速
地写着报告单的第……呃,等等,她已经写了整整五张吗?我安静地数着被她放
在地板上那些正反两面都写满小字的报告单,确定她正在以非常惊人的速度写第
六张。
  为了不打扰到认真的茱莉亚,我从打开衣柜、烦恼今晚要穿哪一件睡衣(其
实总共只有两件,而且它们长得一模一样)、换好睡衣到关上衣柜,都是用连我
也不敢置信的静谧程度动作着。这段时间里,她就快要写完一整面了。
  换上睡衣后,我又像个小偷似地蹑手蹑脚走回浴室、将浴巾放回置物架上。
在黑漆漆又相当安静的浴室中,不知为何突然心生捉弄茱莉亚的念头。于是又一
次的,我在自己的房间里扮起了小偷,悄悄走到茱莉亚背后。
  除了位于房门上端的出风口传来小小的声音,就只剩下签字笔高速敲在纸张
上的声响。我几乎将呼吸压到最低限度,而茱莉亚似乎也是如此。呜嗯,她写字
真是快到不像个人,我才刚看完一行,她竟然就写完第二行了。我想起有时得以
师团长的身分对下属发表无聊又不得不办的演讲,要是茱莉亚哪天得代替书记官
记录我的演说,她大概会因为速度差距想一枪毙掉我吧?看来我以后得多注意点,
好避免这场可怕的灾难降临到我的头上。
  我轻轻地弯下腰,贴近到离茱莉亚后脑勺不到半公尺的距离,小心翼翼地不
让她发现。虽然茱莉亚的头发就像大多数的人们一样留到肩膀的长度,因为她把
头发盘起来的关系,漂亮的后颈就这么露了出来。专心到连我在背后都感觉不到,
不免感到一点点的失落。即使第六感不小心关了起来,或是没听到我接近的声音,
至少得对突然涌现的香气有反应吧?可是茱莉亚却完全没有停止动作去做其它事,
这样的注意力使我想要捉弄她的冲动更加高昂了。
  都做到这种地步了,哪还有收手不干的选择呢。
  我悄悄地将脖子移到茱莉亚的右耳旁,接着对她的耳朵吹气──后来似乎在
很短的时间内发生很多超出我预料的状况,因此我也记得不是很清楚。唯一可以
确定的是,我的视线从茱莉亚的耳朵迅速地往下滑了大半圈,在倒立着的衣柜边
边停顿了极为短暂的时间,最后砰地一声,视线剧然颤动,整个身体就被摔到了
床舖上。
  右手还被茱莉亚抓着,喉咙有某种东西要涌出的感觉,脑袋则是早就将刚才
的疑惑通通抛诸脑后,只想着我到底该现在就吐出来还是撑到浴室再吐个痛快。
突然把我摔到床上的茱莉亚似乎现在才发现我才是对她耳朵吹气的元凶,因此正
叽哩呱啦地向我解释这场误会。
  误会解开是很好啦……可是,如果你现在能把我背到浴室的话……糟糕。
  「呕恶恶……」
  茱莉亚察觉到我的表情相当不对劲,于是迅速地抓住我的肩膀,将我胸口以
上拉向床外──然后脑子又是一片空白。在这一连串的混乱中,唯一值得庆幸的
是我并没有吃晚餐这件事。因此,吐出来的东西大多是些又热又苦的胆汁。茱莉
亚用手巾帮我擦掉眼皮四周的脏东西,我才能勉强睁开眼睛。
  「马桶……」
  即使没有东西好吐,恶心的感觉仍然盘踞在喉咙不肯散去。彷佛随时会爆发
的火山口。在茱莉亚连拖带拉地将我拖到浴室后,马上又是另一阵爆发。茱莉亚
在旁边拍我的背,我则是很努力地对马桶狂吐一番。
  我好像很久没像这样给人拍背了。在混乱慢慢获得控制前,茱莉亚的手以非
常温柔又强韧的力道帮我拍背,好让我稍微感到舒服些。后来我独自抱着马桶在
浴室里等待晕眩退去,茱莉亚见我情况稍稍好转,就先去清理一路滴到浴室门口
的呕吐物。
  等到再也不会突然低头猛吐时,差不多也是脑袋可以正常运作的时候了。我
扶着墙壁起身,捞了瓢水冲一冲马桶边缘与浴室地板,可是现在我不想听见马桶
冲水的声音,我猜那会让我更难过。扶着墙壁走出浴室后,茱莉亚连忙过来扶我。
在茱莉亚步步为营地将我带到床边时,我忍不住对一脸担忧的茱莉亚抱怨着间,数量正在不断增加当中。被囚禁于某种东西之内的
四肢异常闷热,所幸在那里头并没有令人又痒又难受的虫子。
  夏芙妮错乱地奉上她卑微的感激,可是她的庆幸却在下一瞬间彻底崩溃。手
指头与脚趾头同一时间被套入某种同样热到令人快要昏厥的器物中。二十只弥漫
着热气的柔软物体不停地收放,并且在她的手或脚上留下难以抹灭的恶心触感后,
旋即展开猛然地套弄。夏芙妮感觉到羞耻时,虫子已经爬到她的脸颊上。手指与
脚趾遭到侵犯的她只有难受与耻辱。她自然无法从这当中获取半分快感。至少目
前是如此。
  虫子分别以她的嘴鼻和私处为目标聚集。这时候,她终于找到恶臭的根源。
原来这些臭味都是从这群令人作呕的虫子中散发出来的。那些虫子在她紧闭的嘴
唇间分泌诡异的液体,既清凉又显得恶心的透明黏液。她抱着必死的决心紧闭双
唇,但虫子却转而钻入她的鼻腔。虽说只有一两只,也不至于堵塞呼吸道,但她
确确实实地感觉到冰凉黏液正以极缓慢的速度流入她的体内。泥浆里头那动弹不
得的身体亦然。虫子轮番在她的阴蒂及阴唇上分泌这种液体,冰凉的感觉与包裹
身躯的热气形成强烈对比,温度落差从外阴延展到会阴,最后与肛门上的不适感
连结成一体。
  从三方滑入体内的黏液以极快的速度被吸收,夏芙妮的身体因此产生了变化。
血液加速流动、呼吸逐渐急促起来,冰冰凉凉的触感透过皮肤下的血管传遍全身,
进而渗透到了她的神经系统。手与脚……不,即使是被泥浆囚禁住的头发也变得
敏感。看样子这东西的影响力不仅仅止于神经。夏芙妮的绝望感正急遽消失当中。
手指与脚趾接收到的刺激不亚于敏感的阴蒂,而这感觉正在不断被放大。贴附于
下体的群虫光是移动它们幼小的身躯、在她的肌肤上爬行,也能令那块肌肤发出
宛如性高潮般的麻痹感。虫子与泥浆内的某种东西使她的四肢及私处陆续到了高
潮,在阵阵痉挛之中,夏芙妮已愉悦得放弃了思考。
  裹着口水的舌头由双唇间窜出,黑虫旋即大举入侵她的嘴巴。高潮尚未结束,
但泥浆并不给她放松享受的时间,它们继续以过度的刺激侵犯猎物,并持续喂她
吃下黏液、或是在肠道中大量分泌,好让更多足以令猎物发狂的毒素藉由高速吸
收注入血液里头。夏芙妮被囚禁的四肢再度高潮,不堪负荷的微血管接二连三破
裂,肿胀的指头呈现一片青紫。即使如此,那东西依然以强大的吸力及柔软的压
迫感套弄下去。夏芙妮感觉到一点疼痛,但是在多处高潮的刺激下,她根本无心
在乎那点不舒服。
  所有来自全身上下的高潮中,最激烈的部位非阴蒂莫属。贴住勃起阴蒂的三
四只虫子将体内的污水排出,接着以脆弱的身躯在阴蒂上磨擦到死去为止,所有
精华都奉献给夏芙妮那颗美丽的阴蒂。仅仅此处燃起的愉悦便足以与全身产生的
快乐相抗衡。她的精神在混乱之中发现了新的方向。她将所剩无几的专注力导向
阴蒂的快感,全心全意享受着那分至高的美妙。虫子愈来愈多。它们随着大量泡
沫攀附在猎物的身上。而紫色泥浆的表面,几乎都被黑色虫子遮蔽住。每当泡沫
越过猎物的身体浮上泥面时,总会在破裂中弹飞数十只虫子。它们前仆后继地爬
上夏芙妮的脸颊,最后仅留下能够呼吸的空间,继续侵犯这名可怜的猎物。
  夏芙妮在疯狂的高潮中逐渐显得衰弱。不断涌入嘴腔的虫子必须咬碎、吞下,
才能确保自己不会被这些虫子给噎住;然而光是这个动作,竟然也能让她感觉到
高潮。舌头被冰凉黏液包裹住、齿缝也成为虫子分泌污水的目标,使得夏芙妮每
咬碎一团虫子,都得花费极大的力气去支撑接连高潮的嘴腔。力气很快就用光。
在她吞咽虫子及它们制造的黏液时,喉咙、胃袋也接二连三产生反应。至于不断
流入鼻腔的臭气,也在虫子的影响下促使她继续兴奋。
  快要不行了。再这么下去的话,肯定会被活活累死。夏芙妮高昂的心情急转
直下,但阴蒂传来的快感依然令她陷入强烈的恍惚。在极为猛烈的快感影响下,
她的手指与脚趾纷纷破裂,虫子与泥浆在血肉中继续侵犯着,痛觉与快感依旧爆
发性地增加当中。很快地,她的阴蒂及外阴部也遭到破坏,衰竭的速度很快遍及
各处器官。可是,停不下来。夏芙妮此刻也很清楚。即使有能力逃脱,她也会选
择继续享受肉体被破坏的快感。这是非常残忍且可耻的堕落。
  身体彷佛就要这么烧了起来。逐渐升温的泥浆正侵蚀着遍及全身的伤口。腐
蚀的皮肤一层一层剥落,虫子啃咬起痉挛着的肌肉,在难以想像的巨大苦痛凌迟
下,伴随而生的快感正迅速消退当中。夏芙妮对这残酷的变化产生极度恐惧。当
性快感消失无踪之后,只剩下生不如死的剧痛缠身。过热的泥浆将她腐烂的下体
烧得焦烂,蛇一般蠕动的触手也加入拉扯肌肉的行列,虫子们便趁此良机大举侵
入她的体内。夏芙妮无法做思考以外的任何动作。此时此刻,就连思考也快要无
法实现了。她的知觉受到严重惊吓与摧残,一如高潮至虚脱、最终招致彻底毁坏
的肉体。现在仅能做的,就是在因惊吓导致的恍惚中,胆怯地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她突然想到,以前曾经听人家说过死前能够看见飞快的生命记录片,可是她
什么也看不见。黑漆漆的世界中没有任何熟悉的景象。她懦弱地哭了起来。
  属于自己的风景竟然一片也没留下。
  强烈的绝望冲击着她哭泣着的灵魂,她开始失去黑暗。
  贪婪的吞噬者快要将夏芙妮的肉体啃蚀殆尽时,某股力量终于起而反抗这荒
唐的行径。毫无任何徵兆,温暖的力量突然从她身体各处涌出,它们逐步封锁夏
芙妮的感觉,最后温柔地关上了她的灯。
  夏芙妮昏死过去。
                 §
  在红花簇拥下睁开双眼的夏芙妮,很快便想起不久前发生的事情。脑海浮现
那股令人头皮为之发麻的景象时,她感到一阵阴寒,惊魂未定地坐起身子。啪吱、
啪吱。腰际的力量以惯性投下,双腿压出了数道破碎的声响,她吓得尖叫出声。
经过胆战心惊地确认之后,她才因为自己压碎的是花草而非虫子感到些许安心。
她摸了摸有别于印象中炽热的脸庞,冰冷的触感让她不禁认为,这一切恍若梦境
般残忍且堕落。
  接着,她低下头检视自己的身子,看到的果然是完整无缺、既无脏污也没虫
子蠕动的洁净躯体。这么说来,那果然是场梦吗?夏芙妮轻轻按住寒冷的双肩,
缓慢而温柔地往下游移,最后停在腹部上头。在她为此沉默的时候,忽然意识到
一股有别于自身的呼吸声。那声音毫无预警地出现,并在她察觉到的同时贴上她
的背。
  两只与自身肌肤迥异的麦色纤手窜过她微启的双腋,在空气中划了个小小的
弧线后旋即扑向她的双乳。同时,那人也从背后整个贴了上来。她的肌肤触感十
分柔滑且富弹性,因此夏芙妮最先感觉到的不是她那对比自己要大上不少的胸部,
而是整个正面虚弱地倾倒于背部的接触瞬间。然而,无论从肤色、动作或感觉来
看,那人都不会是姊姊。在她短暂的苦思尚未有个结果前,伴随着温柔搓揉的双
手、那人倚在夏芙妮右肩上的双唇轻柔地挤出了悦耳的声音。
  「欢迎呀……呼嗯……夏芙妮?」
  然而那奇特的说话语调却严重拖累了美妙的嗓音。夏芙妮在一阵浓郁的牛奶
香气逼迫下别过头,试图以微冷的后脑勺挡住这股气味。突然冒出来的她究竟是
谁?她是怎么出现在我的背后?又,为什么她会知道我的名字呢?疑惑与焦虑接
二连三地融入额间的小汗珠,它们正在那人娇柔且怪异的催促声(在她听来较偏
向呻吟声)中逐渐扩大,最后带着寒冷的重量直落鼻梁。麦子色的手掌至今仍悠
闲地抚弄她白净的双峰,尽管那柔和的触感相当舒适,夏芙妮却连一点点的兴奋
都难以感染。相反地,夏芙妮呈现出来的胆怯反倒点燃了另一股洋溢着戏弄感的
火光,蠢动的慾火正在对方心中迅速茁壮。
  「说话嘛……嗯……嗯哼?」
  低价人工香皂的气味带着挑衅意味喷向她的后颈,从那带着娇声的微热吐息
间,一股寒意悄然爬上心头。夏芙妮对后方那人逐渐显得淫秽的喘息声百思不解。
明明身体已经摆明不会受她刺激而产生淫荡的愉悦,为什么她还能自个儿兴奋起
来呢?虽然不晓得、也不想知道对方的想法与状况,此刻却也无法以极为不礼貌
的方式贸然起身。夏芙妮充分了解到:她不希望惹得对方不愉快,而这会是当前
最适当的选择。
  来自前方的冷静丝毫没有影响到后方那近乎失控的热情。夏芙妮以眼角捕捉
到光泽诱人的粉红色发丝时,那女人也以硬挺的乳头在她瘦弱的背部留下相当深
刻的触感。微硬的乳尖散发着异样的温热,它随着硕大的乳房不规则地磨蹭夏芙
妮背部,并且在不久之后产生了令人匪夷所思的湿润感。女人以两指夹住她引以
为傲的乳头,一阵短暂而激烈的扭转后,过量的乳汁争先恐后地泌出,并随着喘
息声溅洒在夏芙妮晶莹的背部。有别于牛奶香皂的气味,在女人将惊人的乳汁不
停挤向她的背部时,芬芳异常的乳香以十分诱人的气味俘虏了她的意志。
  「你……那是什么味道?」
  明知故问只是因为不晓得该怎么突破现况、下意识针对最近一道印象试图打
出缺口的举动罢了。但是对于专注在挤乳的女子而言,似乎是由于兴奋过了头,
她连这句话的动机都没稍微思考过就急急忙忙地回答:「母乳唷……人家的母乳
……呜嗯……?」
  有说等于没说,正如同她有问等于没问一样。好,缺口出现了,现在只要想
一个撑大缺口的话题或动作就有办法礼貌性地阻止这场灾难了。夏芙妮对着幽暗
的半空露出僵硬的微笑,但即使这么做也无法停止额头的冷汗。乳味倏然加重时,
她才发现一只微微缩起的麦色手掌不知何时来到了鼻前,其中以些许力量打直的
食指正是散发出这股味道的凶手。在那映出美妙光泽的指甲上,几滴浓烈的乳汁
似乎在等候着入侵味蕾的那一刻,诱人的香味使她难以别开目光。
  「尝尝看……夏芙妮会喜欢的……也许?」
  女子以沾满乳汁的双乳磨擦夏芙妮的背部,并不时靠近她的耳朵轻声细语着。
她那只准备送入夏芙妮口中的食指随着身体的律动产生颤动,难以控制的抖动令
那香气四溢的乳水愈发诱人。夏芙妮张开了嘴,急速分泌的唾液随之流出。紧绷
的神经逐渐放松,意识也都凝聚于女子的乳水,现在她只想照女子所说的,尝试
这令她慢慢感受到愉悦的乳香。夏芙妮脖子微微一倾,距离那根手指已不到三公
分。接下来只要轻轻张嘴、含住,就这么简单。然而光是这个动作,就让她紧张
得不停发抖。距离一拉近,闻到的气味也变得数倍强烈。尽管不知为何能从这股
味道中发掘出一股愉悦,现下也只能藉由这个冲动,在愉悦冲昏头以前将之解放。
夏芙妮再次张开嘴巴,紧接着伸出垂着口水的舌头。就在此时……
  「别这么做。」
  她等待许久的姊姊──贝芙妮适时出现并阻止了她失控的理智。贝芙妮就站
在离她们有段距离的小坡上,以十分严厉的眼神看着转过头来的两人,接着说道:
「我不是警告过你了吗?塔芙妮。」
  名唤塔芙妮的女子兴味索然地耸肩,收回了差点就要伸进那张樱桃小嘴的手
指,但她依然紧紧环抱夏芙妮温热的身体。塔芙妮柳眉微皱,以娇柔的声音对着
夏芙妮的侧脸抱怨着:「不能继续真是可惜……又讨厌……哦?」
  夏芙妮对喷向脸颊的热气不予理会,姊姊的身影已在刹那间彻底掳获了她的
目光。然而贝芙妮冷静的眼神中,似乎藏着一丝不悦。夏芙妮从那微妙的失衡中
察觉到一个令人开心的事实:姊姊不希望我被别人碰。她因为姊姊对自己产生的
独特占有慾感到开心,同时也带着小小的期盼迎接正漫步走来的姊姊。
  「呼嗯嗯……那着迷的样子……让人家又兴奋起来了……」
  要对这种充满诱惑的声音完全视若无睹是非常困难的事情。所幸塔芙妮的勾
引维持不了多久,就因为贝芙妮的责骂而稍稍收敛。话虽如此,她依然像保护着
重要的宝贝般抱住夏芙妮,因此身为姊姊的贝芙妮始终没有好脸色。贝芙妮面无
表情地瞪了塔芙妮一眼,接着对夏芙妮说道:「幸好你没吃进塔芙妮的体液,那
会让你堕落的。」
  夏芙妮回想起浓厚的乳香,不禁打了个寒颤。虽然现在味道稍微淡了些,满
布背部的乳水依然散发出诱人的香气。贝芙妮将双手盘在胸前,语气严厉说下去:
「但是也多亏了塔芙妮,你现在才能在这里。」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夏芙妮带着疑惑的神情望着姊姊,她似乎完全不了解这
句话的涵意。贝芙妮见状,只是以同样严厉的语气补充道:「你就爱乱跑。要不
是塔芙妮提早回来,问题可是会变得很棘手。」
  原来那不是梦。夏芙妮难以置信地呆愣着。这么说来,我被这个人给救了吗?
夏芙妮望向笑眯眯的塔芙妮,再次被令她陷入混乱的现实吓得说不出半句话来。
正如同姊姊留在她脑海中的印象。她几乎可以用相同的形容来描述眼前的女子─
─她的头发是淡粉红色、她那末端沾了乳水而显得湿漉漉的美丽卷发就贴在乳房
上、她身上散发出来的乳香几乎盖掉了原本的体味、她戴着与自己相同的耳环款
式上镶有不同价值的粉红色宝石。除此之外……
  「一模一样……」
  夏芙妮神色惊惶地喃喃道。脸上浮现妖魅笑容的塔芙妮简直与自己、姊姊一
样,彷佛是从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这种反应并不在贝芙妮的预料之外,但她仍
希望惊恐不安的妹妹能够适应眼前的景象。万一她无法克服这道阻碍,接下来将
要发生的事情很可能会令她陷入更大的恐慌。贝芙妮对颤抖于塔芙妮怀中的妹妹
轻叹了气,然后转而望向身旁那片嘈杂起来的河原。同时察觉此事的塔芙妮也以
可笑的语调对那颤动的眼神喃喃道:「大家都要到罗……嘻嘻……欢迎会……哼?」
  「大家……?」
  怀抱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抬起头、依循姊姊的视线射去,夏芙妮从那片红色花
海中,看见了数名正朝这个地方走来的人影。贝芙妮保持优雅的站姿,与坐在地
上的两人一同迎接众人的归来。然而,在这三分静态的等待中,却有其中一分带
有强烈的恐惧。五名女子有说有笑地来到她们面前时,夏芙妮再度感到呼吸困难。
一模一样。跟我、跟姊姊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这些人全部都与我们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啊!
  尽管夏芙妮表现出来的情感十分强烈,对于这五位长得与自己一样的女子来
说,却一点儿也勾不起她们的兴趣与怜悯。不……似乎有一人正对着自己生气。
  黛芙妮双手叉在颇富骨感的腰际上,以一副盛气凌人的姿态俯视不知所措的
夏芙妮。
  「才多久没回来,又多了一个丑八怪啊?」
  蒂芙妮抢眼的绿发随着顽皮的手指融入眼前那片美丽的紫色河流,于黛芙妮
发际间将绿叶般的色泽诡谲地冷化。
  「别在意,黛芙妮只是妒嫉长得比她可爱的人罢了。」
  站在两人左侧的莉芙妮礼貌地遮住准备大开的嘴唇,在手掌的遮掩下打了个
不怎么文雅的哈欠,并于慵懒的呻吟后冷冷地瞪视坐在花丛间、抱住别人的姊姊。
  「开玩笑也该有个限度哦。亲爱的姊姊大人。」
  听到哈欠声下意识地啧了一声的伊芙妮摇摇头,然后瞄了眼正注视着妹妹的
拉芙妮,最后也在她亲切的视线中发现她那活像只小野猫的妹妹。
  「这景象真是难得。已经有多久没能好好聚聚啦?」
  「懒得算。可以确定的是,待会得让积压许久的蒂芙妮好好发泄了。」
  至于正紧紧抱住夏芙妮的塔芙妮,则是在贝芙妮及莉芙妮两人共同瞪视下,
仍然不怕死地嘻嘻笑着。
  「哦嗯……那眼神好激烈……好棒呀……莉莉?」
  身为妹妹的莉芙妮厌恶地叹气。眼见妹妹不愉快地别过头,塔芙妮这才意犹
未尽地放开夏芙妮,伴随着浓烈的乳香、摇摇晃晃地走向正在赌气的妹妹。忽然
失去肌肤接触的夏芙妮又是一阵惶恐。贝芙妮很快地蹲下身子,带着令妹妹感到
安心的气味拉近两人距离,并对着那张快要哭出来的脸庞轻声说道:「我的夏芙
妮,不会有事的。待会我再一一替你介绍。在这之前,你得先让自己冷静下来。」
  贝芙妮的声音彷佛具有一股魔力,光是听到那道平淡的声音,夏芙妮心中的
不安也就跟着迅速缩小。不久之后,所有的失态都消失了。夏芙妮将她单纯的情
感全部奉献给心爱的姊姊,并且也从这种依赖行为中获得了对应的抚慰。
  「我们都是一样的。」
  贝芙妮摸着那张总算绽放笑容的脸颊,亲切地说下去:「正如同你和我之间
存在这般美妙的关系,这条系起你我的线,同时也与大家紧紧相系着。我的夏芙
妮,你是否也感觉到了呢?就在这里。将你的手轻轻放上,用心去聆听。在你可
爱的胸部下,那规律跃动着的心跳声。只要侧耳倾听,你就不会再因此感到迷惑
了。我们都是一样的。为了某个共同的理由而诞生到这个世界上,为了完成某个
共同的理念聚集在这个地方。我们都是一样的。为了追寻某道被遗忘的重要誓言
长年流转,为了遵守某个久远的约定而等待无数夜晚。我们都是一样的。我们都
是为了迎接那即将回归的主人而苏醒过来的……『她』的军团。」
  第一章「她的军团」#7
  伊凡诺娃懒洋洋地躺在铺了张凉毯的甲板上,一面晒着穿透朴素遮阳伞下来
的阳光,一面计算阿拉巴马号这三天来的航驶距离。以三十节的龟速行进至今,
最多不过两千海里。倘若畅行无阻,也得耗费五天才能到达目的地。这意味着她
还得被囚禁在这艘仅有两百人的驱逐舰上整整五天,而这将会令她这位前途备受
期许的新进海军上校从此对航行产生阴影。早知道当初就不要为了那两百元的加
薪跳槽到海军。在摇摇晃晃的船身上仔细横量过利弊得失后,伊凡诺娃开始怀念
起联合军大陆军上那多采多姿的生活了。思及每天都有事情可做的日子,她忍不
住向躺在身边的少校──尽管不是直系部属──维多利亚抱怨起来。
  奉上级之命,以考察身分登上阿拉巴马号的维多利亚在听到令她不知该如何
答覆的抱怨时,总会对贵为指挥官的伊凡诺娃轻轻一笑,嘴唇扬起的弧度及看不
出表情的深色太阳眼镜是三天来她唯一的反应。毕竟,别说是听对方抱怨,就连
日光浴这回事她也无法提起半分兴致。只不过情况正如对方所言──要在这小船
待上三天实在无聊得可以──她才索性跟着上校到处跑。
  所谓的到处跑,不外乎窄到令人窒息的餐厅,和这片没有遮阳伞肯定被烤熟
的甲板。除此之外就没地方可去了。最初她还对个人寝室抱有一丝期盼,很快地
她就在漏水及摇晃夹攻下放弃将那儿视为短暂的归宿。
  还有五天。
  这样的日子,还得忍受五天才行。
  躺在白黄相间的大遮阳伞下、喝着从冰凉到温热只需短短一分钟的果汁、适
时给予抱怨中的上校模糊的回应、夜晚到来时随便吃点东西就入睡……如此听来
十分悠闲的枯燥日子,还有五天。话虽如此,如果能够将回到寝室的部分从这趟
考察之旅剔除在外,或许真能放松心情也说不定。
  只要能够掌握洋流,这片红色的大海就会变成既沉默又美丽的朋友。
  当然啦,前提是……
  「恶……又起风了。」
  伊凡诺娃嫌恶地说道。维多利亚的鼻子不像她那么灵敏,因此每当听见伊凡
诺娃如此宣告,总有那么点时间做好迎接海风的心理准备。
  黏稠感乘着由船体侧面袭来的阵风飞至,像群密集、狂暴的蝗虫,紧密地贴
附于曝晒在空气中的肌肤,一层过后紧接着又一层,如此反覆直到海风稍微减弱
之后才终于停止。
  维多利亚以手指在无度数的眼镜镜片上轻轻一抹,才使数秒前陷入朦胧的视
线恢复将近一半的程度。当她以相同动作、力道抹去另一块镜片上的海风残留物
时,躺在她左侧的伊凡诺娃已经接过部下递呈的冰毛巾擦脸了。
  若有意与红海为伍,势必得先习惯这玩意儿吧。
  维多利亚透过边缘仍残留黏液的太阳眼镜望向那半侧被染成深色的食指,再
次确认自己不是当海军的料。同样的想法也在伊凡诺娃的脑袋瓜中浮现。
  「你们啊,快点给少校一条毛巾。」
  语气中仍然残留着挥之不去的厌恶感……因此维多利亚也深信她与自己有着
相同的感想。只要角度、位置不对,光是站在甲板或海岸边,伴随海风而来的某
种东西甚至能直接置人于死地。即使要害保护得滴水不漏,沾上毒液的肌肤若不
快点处理也会发生溃烂。对于如此不友善的红海,究竟有哪样生命会将所剩不多
的包容奉献给它们呢?
  向惶恐地拿来冰毛巾的一位士官道谢后,维多利亚坐了起来、脱下沾染腐臭
味的外套,接着擦起泳装及外套无法顾及的部位。墨绿色及土黄色的黏液附着之
处不单只是无法透气的沉闷感,就连皮肤也会产生一股被渗透的恶心感。那种感
觉该怎么形容好呢……维多利亚趁擦着双臂的同时兴味索然地思考着,然后做出
了令她不甚满意的结论。
  必须在毒性发挥的十分钟内将这些侵犯身体的脏东西给擦干净才行。如果是
在陆地上还有充足的水可以冲个澡,然而在红海正中央的船只并无此余力。维多
利亚无言地擦拭手臂,但那条从冰桶取出的毛巾已经沾满了海风残留物。过没多
久,又有一队士兵赶到甲板,其中一支签运较差的小队负责既麻烦又不会加薪的
工作:打扫甲板。而另一队抱着冰桶的士兵们则是往长官的地方走来。
  在三人一组的部属们协助下,伊凡诺娃索性连泳装也脱了,就坐在一张毛巾
上让脸红心跳的部属们擦拭身体。相较之下,前来服侍维多利亚的士兵们就轻松
许多了。维多利亚不愿让别人碰触她的身子,于是就让士兵们在一旁待命,只有
在她需要更换冰毛巾时才会麻烦到她们。
  一番清理过后,伊凡诺娃重新穿上洗干净的泳衣,以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望
着正伸展四肢的维多利亚,此时风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
  维多利亚少校。念起来实在很拗口。因此她总是在空开场合称她为少校、私
下叫维多利亚,心情好时则会以她根本没用过的小名──薇来称呼,但无论是用
哪个方式似乎都没差,没有任何一种称呼能够改变维多利亚制式的回应。
  嘴唇扬起的弧度、看不出表情的深色太阳眼镜,隐藏在深处的情感会是多么
美丽或丑陋的样貌呢?伊凡诺娃十分好奇。除了那张面具底下的真实以外,她也
对维多利亚的身体深感兴趣。
  她毫无根据地坚信──在那令人满意至极的虚伪面具下,势必存在着在联合
军法规内得以合法缔结为终生伴侣的对象中,条件最好的一个女孩子。尽管这样
的直感过去曾让她吃过不少亏。
  她想知道这个人的一切。舍去所有外在之后,剩下来的内心的一切。
  ……无论是工作上,或者是出自她个人的兴趣。
  「趴着,我帮你补擦防晒油。」
  不知何时抓起一瓶防晒油的伊凡诺娃贴近属于维多利亚的毛巾,接着两只膝
盖就这么在干燥的毛巾上压出白色的皱摺。维多利亚对她微笑,然后主动将她那
条脱离了主人体温的毛巾拉近、乖巧地趴在两张大毛巾上。
  微暗的肤色在遮阳伞的保护下分布得既匀称又美丽,是很适合海军的古铜色
肌肤。
  「你干脆加入海军算了。」
  对于这样一句开启话题随口说说的话,维多利亚呵呵地笑了。
  打理如此完美的肌肤是件相当有成就感的事情。将掌心的防晒油涂抹在那梦
寐以求的皮肤上、聆听肌肤与肌肤发出的微弱声响、埋首闻那淡然的香气,这些
全部是使她主动帮维多利亚擦防晒油的动机。真是不单纯啊。伊凡诺娃这般想着
的同时亦不忘替自己找个正当的理由。
  一手挤压防晒油的瓶子、一手揉上维多利亚右肩的伊凡诺娃突然说道:「啊
啊,听说你才入伍半年就深获参谋本部喜爱,一跃成为亲卫军的一员。对于长年
在军部努力的军官们来说相当令人眼红吧?」
  听见那些跟自己有关的军部传言之一,维多利亚将脸歪向一边回答:「说是
实力也难以使人信服。所以,本部就替我安排一些名分上的任务。」
  「嘿。护送代行者可是很无聊又没什么值得奖励的任务。况且总共还得在海
上度过半个月,真亏你接得下手。」
  维多利亚发出小小的笑声。伊凡诺娃坐上她的大腿,开始做起额外的按摩服
务。
  「可是啊,虽然护送代行者没什么功劳可言,发掘代行者可就完全不一样喔?
既然你欠缺的是名分,参谋本部还把你派到我们这艘护送代行者的小船上,真是
令人匪夷所思。」
  稍微加重的力道让维多利亚感到一阵刺痛,但酸涩的感觉很快就被舒适感取
代。伊凡诺娃的技巧实在了得。见维多利亚没有反应,伊凡诺娃用着像是突然忆
起似的口吻说道:「对了,代行者的资料都归参谋本部管吧?这样的话就好办多
了。只要知道代行者在哪儿,名分也好地位也好权力也好,要什么简直可说是唾
手可得。」
  这带有挑衅意味的话语听在维多利亚耳中实在不是滋味。然而伊凡诺娃说的
却也是事实。只要将发现代行者的功劳纳为己有,回国后必然会受到英雄般的待
遇。毕竟,流落在外的代行者只剩下不到五十名,而她们都是这世界最珍贵的遗
产。维多利亚轻闭双眼。
  「参谋本部确实希望这功劳归我……」
  「联合海军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我也是。」
  ──一改方才悠然的态度,伊凡诺娃的声音变得低沉且冷静。
  「参谋本部明知这是道无从妥协的问题,仍然把你派到我们这里来。是你们
瞧不起我们,还是你瞧不起我呀?」
  「我没那个意思。只要将代行者……」
  「我说过,无从妥协。参谋本部的越线行为早已不是话题,但身为棋子的你
还有抗命的机会。现在已经脱离本国的巡逻海域,会发生什么事情很难说呢?啊
啊,别担心,我就是为此才等了整整三天。你必须知道,联合海军并不像大陆军
的缩头乌龟那么好欺负。」
  「你们好像有血海深仇似的……我对这种事不太清楚。可是我要告诉你,我
很强喔……」
  趴在甲板上回话的维多利亚用嫌麻烦的口吻给了伊凡诺娃十分坚定的答覆。
  看样子……想要了解这个人的一切,似乎得等更遥远的以后了。
  伊凡诺娃轻柔地来回抚摸那由于防晒油显得闪闪发亮的肌肤,恶作剧般的手
继续朝下游移,最后轻拍了那诱人的古铜色臀部。沉寂了数秒后,她皮笑肉不笑
地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姊妹们,拿下。」
                 §
  「参谋本部这么做,不就害我又多了件需要报告的事情吗?真是的,饶了我
吧……」
  某个人的抱怨随着敞开的大门窜入,接着消失于微冷的办公室中。那声音夹
杂着复杂的情绪,疑惑、嫌恶、激昂、感叹,融合而成的是十分不讨喜的音调。
然而只要经常听到这个人的抱怨,久了也就能发觉隐藏其中的唯一情感。
  那人推开她办公室的门之后旋即面露难以置信的目光。短暂的恍惚过去,才
迅速地领着尾随其后的参谋快步进入。
  每次于指挥部用完午餐、回到那理应凌乱不堪的办公室时,总会被干净的房
间吓一跳。无论上午弄得多么脏乱,即使以自动步枪扫射那排满两侧墙壁、满是
军事机密的桃木书柜,一个小时的用餐时间结束后,它们也会以全新的姿态重现。
这诡谲的复原力简直可比拟灵异现象。尽管在这样的环境中待了好几年,她始终
无法习惯。
  参谋迅速就定位后,紧接着向靠在沙发椅上闭目等候的长官──联合军最高
指挥官继续报告道:「……主导权部分。玛尔克森的主导权依然在赛尔菲尔中将
手中。」
  虽然这部分一度由于转进办公室而中断,那数十秒的空白似乎打从一开始便
不存在,丝毫不影响她的报告。
  「只不过,洛雅军团出了些岔子……」
  上将挑起一道眉毛,略显不耐地反问:「岔子?」
  「是。波耳贝塔事件过后,贵为南征主力的第三解放军按计划南进,也确实
削减自由联盟的本部战力。然而,她们并未按计划建立战线、与后方部队会合,
反而于昨日直奔亚库兹克。」
  上将的脸突然沉了下来。比起以往至少可以维持一个小时的好心情,今天可
是一下子就用光了。她轻挪左臂、令参谋退下,接着将双手盘于胸前,随着斜落
的长发陷入了宁静无比的思考。
  好一个乱子。一旦计划下得完美无暇,总得防这百密一疏的突发状况。
  如果是由自己亲自带兵,脱序的战况随时可以引回轨道;但事件既然发生在
海洋的另一端……隔着这么片红海,预感也将升华成令人不安的先兆。上将无声
地叹息,接着仰起头问道:「赛尔菲尔怎么说?」
  参谋上前一步,换了个稍微严肃的语气,提高音量回答:「已督促两方战线
的再调整。现下拟以排除第三解放军之计划,布署完成后将会再联络本部。中将
及所属支援部队则是待命中。」
  「看样子她也很困扰啊。毕竟洛雅给人的印象就是个典型的军人,不像是会
做出踰矩之事的不安分子。至少在上个月会面时还是如此。是否已有任何关于此
事的资料?」
  「并未设立专案小组,但参谋本部已安排支援部队展开调查。截至目前为止,
该军团并无异状。」
  「那么七天前呢?」
  「咦?」
  上将突如其来的一问,令参谋官满溢而冷静的自信心不禁稍稍动摇。她迅速
回想那仅看过一眼的成叠资料,有条不紊地找出当日的记录,重新以平静且自信
的口吻说道:「没有异状。」
  「两周前?」
  「没有异状。」
  「三周前?」
  「没有异状。」
  「一个月前?」
  「没有……啊,二十七天前有场人事调动。玛尔克森将一支民兵团解散并分
配到各部队中,因此第三解放军曾接收了一名参谋官及一百五十名训练不足的民
兵。」
  「找到了。民兵及该参谋的部分请通知赛尔菲尔追踪调查,我给她三天。她
最好能在事情演变成更恶劣以前查个水落石出。」
  「是。」
  既然难以激起涟漪的蛛丝马迹曝露出来,引发混乱的种子很快也将被发现。
尽管现在无论多么努力终究是亡羊补牢,只要比照其它节外生枝的麻烦事循序调
查,也就能给罗哩叭嗦的上级一个清楚的交代了。
  她可以想像,当她站在「政府」面前、为了这些无聊的小事一一报告时,那
种彷佛精神病患般灼热的刺痛感将如何凌虐她的大脑。可以的话,她真想将那过
程从不愉快的记忆中剔除。然而正如同她统率地球联合军这般,「政府」也握有
驾驭她这位四星上将的缰绳啊……
  上将罕见地发出一记打从心底感到疲倦的叹息。
  所谓的扮家家酒,都是这么沉重的游戏吗?不,现在就别去思考这种事情吧。
与其像个笨蛋般为了无法改变的事实劳心费神,不如先处理眼前那更真实的麻烦。
  温热的叹息被室内的冷气冲散后,上将再次打起了精神。
  「第三解放军独断进军啊……」
  如若按原计划集合大军、由赛尔菲尔亲自指挥,那么绝对能够趁自由联盟发
出增援前一举击溃亚库兹克的驻军。然而最精锐的一部先行开战,战况实在是难
以预测。
  洛雅的军队几乎可说是玛尔克森的唯一战力。她们直接受联合军外派的中将
训练,只在短短半年内,就成为军备精良、战意高昂的一支精锐部队。虽难以比
拟她们的假想敌──即自由联盟的机甲精锐,面对与她们相同构成的步兵队却是
游刃有余。因此,在以步兵师团为主力的联盟西方军面前,即使是人数相差几近
五倍的守军也不成问题。至少,足以左右战局的关键绝非双方的步兵人数。毕竟
她们是精锐。同时,当下问题也在于:她们是精锐。
  「自由联盟西方军『野百合』大队情况如何?」
  「因与西方军团内斗严重,一个月前陆续有人离开或遭到杀害,处于极为脆
弱的状态。」
  「所以她们不会参与亚库兹克的防御战。」
  「『黑雀』的报告已确认这点。」
  「很好。既然防御方的主力不在,解放军进驻亚库兹克指日可待。只是……」
  只是,若是我就不会这么做。
  上将突然怀念起一张开始显得模糊的老面孔。想着想着,她发出像是反胃般
滑稽的「呃──」一声,然后垂下头。美丽的金色发丝些许滚落,扞卫着主人的
威严同时不忘增添颓废的美感。安静。纵使没有这道命令,也能藉由简单的动作
令室内的空气瞬间为之凝固,好让她继续思考下去。在过分宁静的空间里,似乎
就连思考的声音都能听见。专心、专心。如果能够全心全意专注于思考上,那么
无论何事都能很快得到答案。
  ──不是我在自夸啊。即使不是天才……等等。天才?
  如果是她的话,会怎么做?
  如果是被称为军事天才的玛索,会疏忽掉这个部分吗?
  「『野百合』有多少人留在亚库兹克?」
  尚沉醉于宁静氛围中的参谋略显惶恐地回答:「不到十人。泰半已返回联盟
本部。」
  「被害甚大,远离是非回到中央也就说得通。那么她们的下一步就是……」
  「北进。」
  上将讶异地瞪大了眼。但声音并不是从身后那名脑筋转得不够快的参谋所发
出,而是不知何时推开了门、站在入口处的希妲·达克上校。总算吸引到上将及
参谋官的注意力后,希妲这才将办公室的门以极细微的动作关上。如同她进来时
的细腻动作,门扉并未传出半点声响即牢牢紧闭。希妲面带微笑望着已经恢复成
冷淡模样的长官,边向前走边继续说下去:「解放军首尾不能相顾,只有将大军
及精锐分驻两地方成战力。自由联盟面对的,表面上是两个方向的推进,实际上
需要顾及的却只有一边。」
  「玛尔克森唯一的精锐,洛雅军团正是首选。」
  「没有错。自由联盟西方军内忧早已响遍邻近,加诸北方军实力坚强、面对
数倍敌军依然处之泰然,既然敌方主力不在波耳贝塔,必须防御的就只剩下亚库
兹克。一旦解放军按计划于一个月后进军,别说是精锐部队,我看亚库兹克至少
会撤掉七成的兵力。」
  「同时,人数暴增的北方军将会一举击溃玛尔克森的大军、完全截断第三解
放军的补给。玛索极欲拉拢洛雅这家伙,因此她不会再冒险发动决战。但是你也
别忘了,这是按我方计划行事的结果啊。二十年前,玛索就凭她的脑袋拯救了自
由联盟一次;二十年后的现在她依然屹立不摇,足见其谋略又更上一层。只是,
她的策略绝对不会再背负更高的风险。亚库兹克应该还有更多的消息吧?」
  希妲点点头,依然展现出与长官的冷漠神情形成强烈对比的笑容。
  「『黑雀』证实了野百合大队的撤退。『渡鸦』则是带来了亚库兹克撤城的
消息。即使第三解放军攻占亚库兹克,也没办法靠掠夺来支撑下去。洛雅的急进
并没有替我方造成任何预期外的好处。那个叫做玛索的敌军将领已彻底掌握我方
行动,几乎可说是完美无暇。可惜的是……以我方为对手,纵使计划下得完美无
暇,总会碰上百密一疏的突发状况。」
  上将瞪了自信满满的希妲一眼。这家伙可真敢说。虽然她很不喜欢别人跟上
自己的想法,唯独这家伙是怎么也说不听。不过,或许正因为这股渐渐形成的竞
争意识,才让她们俩如此契合。上将低声笑着,然后对那两只眼珠子正古灵精怪
地转动着的希妲说道:「聪明绝顶的玛索又怎么会不知道,西方军的隐忧是我方
种下的猛毒?所以她将计就计,利用这场长期的混乱揪出那群容易受谣言影响的
人,甚至在玛尔克森进军之时顺理成章让野百合大队撤出,试图一举消灭受我方
扶植的解放组织。到目前为止,双方被害虽可说是一进一退,我方使出这种下流
的计策却得不到相应的结果,说是徒劳无功亦不为过。」
  早已从长官话语间猜知一二的希妲嘴角微扬,笑吟吟地接着说:「老人家们
已经不中用了呢。」
  希妲所谓的老人家,说穿了就是拟定西方军分裂作战的前人们。上将身子后
倾,两只裸露在稍嫌寒冷的空调下的手腕以冷静的动作滑过空气,最后盘在抢眼
的胸部下侧,形成一股威严。啊啊,老人家啊。如果说那群曾经主宰着联合军的
老人家们是群老奸巨滑的谋略家、利益家甚至「政治家」,那么自己又该被划分
到哪一个区块才好呢?还记得这是在八年前,二十岁的自己刚获颁「上将」和接
手联合军最高指挥官一职时就产生的小小疑问。看样子即使过了八年的岁月,还
是没有半点头绪。
  像这样以惯有的、森严的目光注视着这位参谋本部的明日之星,不禁让她产
生一股怀念的感觉。
  ──好像啊。她跟我,怎么会这么像呢?将所有不具任何意义的因素从我们
俩身上拔除之后,所剩下的生命之精华肯定是相同的构成、相同的演化吧。希妲
·达克,你这家伙啊,简直就是……
  「……我啊,倒想知道你已经猜到多少了?」
  「咦──您可别为难我呀。上将的心思都悬在可怜的难民营上,就连参谋本
部也不敢妄加揣测。」
  真令人不爽。但是,若非这家伙的聪明才智,也许自己根本连思考都觉得既
麻烦又无聊。上将对于部属的过度聪敏心生嫌恶的郁闷,可这种不快的感觉却又
在希妲脸庞前碎成千片,将负面情绪锁在她挂着笑容的嘴角边载浮载沉。上将就
这么将被看穿的不悦与泄气抛诸脑后,以过度冷静的口吻说:「对。洛雅擅自行
动坏了我的计划,这并不会影响我要的结果。玛尔克森灭亡不过是早晚问题,只
要厄当地方的难民还在,反自由联盟的战力很快就会重新组成。」
  「第二步,日渐茁壮的『海盗』将会加入我方,并且提供稳健快捷的登陆点。
我方虽难以指望能有任何善意的帮助,只要军队能够上岸,什么都好说。」
  「第三步,新堪察加整顿后将成为我军主出入口,主力部队将在敌军防守最
严密的海岸强行登陆,以击破敌方坚固堡垒做为正式的宣战。」
  「第四步,联合军兵多将广,自由联盟被踩死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一旦我
方长驱直入、一举击溃敌主力并攻占她们的『基地』,很有可能引来敌方四支潜
伏精锐的围攻。」
  「第五步,我军于南方登陆点先行上岸的部队将分批攻打玛亚及亚库兹克,
而伟大的海军舰队则不计一切代价由近海轰炸玛加达,如此一来,敌方精锐的包
围网也将瓦解。」
  「到了那个时候,联盟最精锐『月之师团』将会给予我军重创。」
  「真遇上那种情况,我军最精锐的『亲卫军』将会直接予以讨伐。」
  「哎呀,真不愧是上将。参谋部还没将计划呈上,您就已经全盘知悉啦。」
  「如果这样的推测就是参谋部的实力,或许我军也该来个整肃了。」
  「哎呀呀……」
  从上将异常严肃的眼神看来,她所说的整肃绝非玩笑话。瞬息万变的战场化
为阵前的口头战术并非不可能之事,然而那也要有个适当的对手才办得到。若只
是自家人一个劲儿地讨论,那充其量不过是纸上谈兵。空有无穷理论,也比不上
一个士兵可能缔造的变化──这一点,八年前的她倒是切身感受过──即使只剩
下一把军刀、一个士兵,战局仍然存在着逆转的风险。
  话虽如此,导致上将如此不快的元凶也不是没发觉长官的愤怒正燃烧着。凶
手希妲向前踏出一小步,对那位至今依旧插不上话的参谋一笑。
  「你辛苦了。接下来就交给我,请下去休息吧。」
  尚未得到长官同意的参谋慌张地踌躇了一会儿,才为希妲那道突然转为冷漠
的眼神所斥退。经过上将身边时,参谋官忍不住停下脚步,然而上将此时已经闭
上双眼、默许她的离开。
  参谋走出办公室后,希妲身上的优雅与冷静彷佛跟着那道关门声离去似地,
一下子就不见了。她挤出比微笑要放肆、却十分受长官喜爱的笑意,轻快地绕过
办公桌来到长官身旁,问也不问就做出了足以军法处置的举动──腾空的身子才
刚享受到忤逆重力的轻盈感,下一瞬间即落到身子微微后斜着的长官腿上。希妲
的右手宛如蛇一般从长官颈子左侧滑过,轻柔地铐上后,旋即放松全身力气、颓
倒在长官怀中。虽然彼此早已习惯这可以判上一年徒刑的举动,突然感受到双腿
一阵压力的上将仍然不敌反射性的厌恶,将之化为冷淡的吐息、扫过部下的头发。
  满怀某种期待使得内心雀跃不已、却无法在第一时间获得期望中的回应,这
对于像希妲这种怀有与实际年龄不符的少女心境的女子来说,实在是件令人难过
的事情。虽不至于心灰意冷,倒也像是被泼了桶加满冰块的冰水般。希妲用微冷
的下巴磨擦长官的颈子,有点赌气的感觉,也算是对长官那桶冷水表达不满。没
多久,第二道低沉的叹息又滑过她的头发、左耳,但她依然咧嘴笑得很开心。
  上将将干涩的嘴唇贴到希妲的左耳上,机械式地沾了几下,接着抬起本来垂
卧在扶手上的右手,略显吃力地钻入两人贴合的胸口后,旋即以笨拙的手法在狭
窄缝隙间解开希妲的制服。
  「赛尔菲尔的部分到此为止。继续报告呀。」
  「那是您直属参谋的工作……」
  「少来了,参谋本部的消息你会不清楚?」
  希妲做了个敷衍的吐舌头动作,然后发出非常适合现在这种情境的撒娇声。
「呜呜。」反正长官也看不见,动作省略掉应该不为过吧。
  「本地军团的部分,那个人都还没讲吧。」
  长官没有回应。只是那只不晓得假装笨拙还是真的不那么灵敏的手速度渐渐
加快,不规则的肌肤磨擦令她胸口热了起来。希妲再次发出呜呜声。
  「给我这么多额外的工作。呜。有点痛。要从谁开始报告?」
  压在钢圈上的热情以不舒服的力道牢牢咬住半边橘色蕾丝胸罩,不怎么受主
人爱戴的胸部只在微黄肌肤上压出一点皱摺,微微隆起的双乳便犹如自嘲般享受
着这股急躁的冲动。等到上将要求更直接的触感后,希妲才继续说下去:「莱茵
少将的报告,莱茵喔。堪察加的莱……呜!」
  虽然每次让长官脱下自己的胸罩时总会被弄痛,不过这次似乎还加了些不满
因素在内,使得她在听到一记清脆的「叩」声后即伴随背部绽开的疼痛喊叫出来。
  「每次都穿这种难解的内衣,你是存心的吗?」
  看着长官手中那由于不当施力而使得肩带脱落的宝贝胸罩,希妲只好无奈地
舍弃晚些时候回房修补这个想法。如果只是扯掉本来就显得脆弱的钩环倒也罢,
然而肩带及背带都被扯坏的话,也只能将这场灾难视为不幸的意外。
  以可爱的呜呜声回应长官的责骂后,她发觉一向有条不紊的脑筋开始因为报
告这件事显得吃力。她以带点焦躁的冷静口吻报告道:「堪察加军港可望在十天
内完成。现在只剩下湾岸补给线的最终作业。虽然那个地方没办法明目张胆地盖
造船厂,总算有个可以让现役军舰补给的地点了。」
  也不晓得迳自揉起她裸露出来的胸部的长官到底有没有听见,希妲只好在逐
渐升温的焦躁指使下继续念下去:「由于已经彻底掌握鲁特亚洋流的周期,我方
未来的运输将会更加安全。现在起靠岸船只通通都得从军港进入,危险的旧登陆
点则会全数废除。呜……好痒。至于、至于最近十年来不断以各种手段抗议南堪
察加建设计划的组织,也在废除并封锁十三个登陆点后的现在趋于弱势。莱茵少
将认为现在是一口气消灭反对分子的,呜,最佳时机。」
  像这样报告至一个段落、等待长官回应的期间,是她最容易迷失于感官的时
候。无论上将是否会针对上述报告做一个回应,她都有充分的时间──或该说是
她们都有充分的时间爱抚及被爱抚。
  或许是过度狭窄的空间使然,爱抚着她的身体的上将力道中并未带着希妲期
盼中的柔和感,只是一味粗鲁地紧抓。在明显的疼痛及令人不安的频率中,希妲
的思考渐渐受到感觉所影响。一旦快感突破她的抑止力、顺利融入潜伏于心中的
兴奋感,那么她就会彻底沦陷。
  「……好痛。」
  这次不再是呜呜声。希妲小小的声音窜入上将耳里,旋即被无限地放大。光
是陈述现下感受的这句话,就足以让她们俩更加兴奋。
  樱桃般带点红色的乳头被上将的姆指及食指捏住,它们没有被施予温柔的呵
护,只是不断以干燥的指腹或扭转或拉扯。每次施力到一定程度后,就会传来希
妲微弱而短暂的呻吟。上将以熟稔的技巧将那破碎且不具意义的声音重新拼凑,
然后听见了异常诱人的淫叫声。
  如果这道声音持续下去,就连她自己恐怕都会按捺不住。
  「继续。」
  希妲犹豫了一下子,直到两道残忍的力量警告般扭痛她的乳头后,才在微弱
的叹息结束时略显不愿地说道:「沙玛中将的报告,沙玛喔。正在跟瑟安作战的
……啊……」
  脖子感觉到一阵痛楚时,希妲才忽然闭起不知何时陷入迷茫的视线、将头稍
微往后仰,好让正咬住她脖子的长官更容易处置她的身体。当那混在唾液中的牙
齿紧紧陷入她的肌肤时,病态的快感亦随之产生。被咬住的痛觉与乳尖的痛觉连
结在一块,最后形成了更多的呻吟。才放任不过数秒后,希妲很快地再一次遏止
性慾的波澜,但她报告的声音已经失去了大部分的冷静,听起来别扭且漫不经心。
  「失去增援的……嗯……瑟安第一师团,其战线展开的……叫什么……展开
……呜呜!我知道啦。总之那个地方已经突破,我军已将瑟安切成两块,并且…
…痛……别再捏了。」
  热衷于玩弄希妲身体的上将听到这句话后,罕见地停下那已让希妲痛到掉出
眼泪的动作。破了皮的肌肤上残留着深刻的齿痕,痛到令她掉泪的乳头则是被连
忙赶到的手掌紧密保护着。希妲正以怨怼的眼神看着她。
  无视于希妲哀怨的目光,上将把希妲倔强的手拉开,接着将那身凌乱的制服
退到手腕处,如此一来再也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能够阻碍她观赏希妲娇小而美丽
的身体。
  「起来。」
  上将拍了拍她的背,接着让希妲从侧坐改为跨坐的姿势。动作不怎么甘愿的
希妲照实做了,才总算得到她渴望的温柔对待。上将亲吻她饱受折腾的乳头、轻
柔地将它含入口中,带着些微的疲倦感缓慢吸吮着。
  微疼的乳头被温热的舌头搅动着,蠢蠢欲动的舒适感入侵希妲那飘浮不定的
思绪,逐渐增强她的感觉,同时亦蚕食她的理性。能够像这样被所爱之人温柔且
充满爱意地爱抚,身为一个女人她已别无所求。可是对于身为部下的她而言,眼
前面临的却是个不容满足的现况。
  希妲坚定地推开贴附于胸前的温柔,直视那对锐利的绿色瞳孔说道:「请先
将您要的报告统统结束掉……」
  虽然语气是如此坚定,希妲眼中仍然充满了淘气。在那种眼神注视下,即使
被泼了桶冷水也无法生气。上将面露浅笑,靠在椅背上听她继续报告。
  沙玛中将、第二军团、瑟安联盟、包围网、截断作战。无心思考的事物一个
接一个冒出来,并在那满是希妲肉体的脑海中惹人厌地盘旋着。真讨厌。可是不
去理会又不行。该怎么做才好?啊啊,干脆交给前线的沙玛自己判断好了。如果
这样的任性能够敷衍过去,她肯定会这么做。为了早一刻得到希妲,这么做是值
得的。然而正因为对象是希妲,她才无法以任性敷衍了事。
  暂时忘却希妲的身影、将精神尽数投入于前线之后──上将很快便整理出最
适当的处理办法:「要打破僵局,果然还是那个办法最适合吧?」
  希妲对神情严肃的长官露出微笑回答:「最简单、最直接、最古老的方法。」
  「很好。这么一来就剩最后一人了。」
  上将的目光由希妲的双眼逐渐下移,最后停留在那与唾液、灯光达成完美协
调的乳头上。适当的油亮感更令它看来分外美味。她回想起舔弄、吸吮、轻咬那
小巧乳头的口感,夹带着喜悦的微弱麻痹感不禁随之涌上心头。
  「那么接下来是贝儿萝中将的报告,贝儿萝喔。很努力在找……好啦。」
  希妲抓住长官的双手并放到她的腰带上,以撒娇的眼神看着早已开始动作的
长官,接着报告起关于圣遗物的调查进度。不管是空间充足也好、稍稍恢复过来
的耐心也罢,上将的流利动作不再使希妲感到苦恼及疼痛,因此希妲也以雀跃的
表情报告着。
  到了一个不怎么重要的段落,希妲的长裤已经扔向一旁,仅剩一条与胸罩同
款式的橘色蕾丝内裤仍执拗地保护着她最后的秘密。
  某种东西在奔流。无法定义的情感宛如一条不规则变化的曲线,一会儿像原
始的性慾、一会儿又像盲目的爱情,两个极端之间弥漫着无以数计的感情因子,
但终究没有一套公式能够给予其完美的证明。
  无法奉为真理的曲线,就像现在希妲呈现出来的美丽线条般,仅仅只为了某
个人而存在。
  报告结束了。
  她飞快地转动脑筋,在超乎常理的速度感中寻找出给予这场漫长等待的最终
结论──上将抓住希妲的肩膀,接着将她拥入怀中。
  「上将传令。」
  靠在长官脖子上的希妲也以温柔的态度咬住她的耳朵:「……是。各部军使
早已就绪。」
  不只是军使们,连她的感情也已经为了长官准备完毕。只要等军令按惯例发
出的那一刻到来,积压许久的慾望及爱意将会彻底爆发。就在只有两人身处的办
公室里──双颊涨红的希妲忍不住开始亲吻长官的耳朵。
  「传赛尔菲尔。她的军团东进,准备接收玛尔克森余众。传莱茵。她的军团
南进,立刻扫平南堪察加所有反对势力。传沙玛。她的军团西进,三天内务必突
破瑟安主力部队。传贝儿萝。她的军团北进,彻夜搜查『马太』的下落。最后是
──」
  每当讲到自己的名字时,上将总会习惯性地拉长尾音,这种带有别扭、自傲
的语调最令希妲感到兴奋。
  「安娜塔西亚军团,按原订计画待机。一个月后……」
  「一个月后呀……」
  亲吻着长官耳垂的希妲嘻嘻笑着,紧接着彷佛自言自语般,以撒娇的口吻说
出了安娜塔西亚心中的那句话。
  一个月后呀──肯定会发生有趣的事情喔。
                 §
  一个月后,地球联合军最高指挥官暨四星上将──安娜塔西亚·A ·瓦鲁诺
娃率六十万大军远渡红海,并与由多明妮可·A ·亚梅多夫统领的自由联盟共二
十四万大军爆发了当代最高规模的军事冲突。
  该场战争所投入的武装人员就占了世界武装部队的百分之八十五,若将双方
旗下的后勤人员及非武装人员列入计算,这场战争所造成的影响将影响至少三百
万人。
  而这个数字,总共占了全球剩余人数的百分之九十点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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